她犹豫了一下,在远处辨不出是什么人,她还是决定先去探一探。
来到那一片幽幽明扬的水池,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池上飘着一大片从极寒之地移植过来的紫幽昙,夜袭娇寒它含苞待放,这欲绽还敛的姿态十分娴静,环绕着湖池的廊下点燃的八角灯笼,一片连成线的光线之下,她看到了那道一直寻觅不见的熟悉身影。
极奢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灯下的他似被远处清寒的白雾笼罩着不真切,他坐在亭轩的红漆栏杆之后,风吹过他苍白而恍若天神般完美的脸,他看起来好像瘦了,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因为当上赵王而高兴。
陈白起身若飘蝶落在一朵幽昙花上,与紫藤树下碧池凭栏饮酒的他对视。
他在亭中穿着十分随意,一袭华袍衣襟松散,一头墨发随意挽于脑后,酒意慵懒,比琥珀酒色更幽晃的眸子沁着令人看不懂的神色:“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他见到她的第一句话竟是问她这个。
他没有意外她出现在这里,也不意外她在寻人。
陈白起见他神色既淡又随意,再加上隔着些距离,她窥不出一丝情绪。
“没有。”她道。
她其实是想来找陈孛的,可翻遍了整个王宫都没有找着人,但看到他那一刻,她发现她在无意识之中也在找他。
“既然没有找到,那你要去哪儿?”他问她:“就这样轻易便放弃了?”
她沉默了一下,清亮的眸子盯着他道:“我没有放弃,人是你带走的吧,你早知我到了邯郸城,今夜也是故意在躲我?”
“我没有在躲你。”
他仅回了这句便站了起来,一身垂顺的袍子从旖旎的白玉上拖曳而过,他端着一盏琉璃走到了池边,垂眸而安静,像一尊剔除了神骨打入凡尘的虚弱神祗,他将手上盏中之酒缓缓倒入水中。
当酒水融入池水之中,池中异象生,池中半含的紫幽昙竟一点一点地开始绽放了,游廊处挂着的一排灯笼的烛火全数灭掉了,天地霎时陷入一片漆黑,但这种黑暗没有持续多外,因为下一秒便被另一种奇异梦幻的光亮代替了,那些绽放的紫幽昙的花瓣在风中轻舞摇曳,花瓣上的花粉便在夜色之中随风飘起一层紫色莹光,如万千紫星浮尘而起,令人如至星河水央之中,美得让人忘了说话。
陈白起从没有见过这样神奇的花,人处一片瑰丽幻河之中,一时有些失神。
“陈白起,我等了你很久。”
泠泠如碎玉一般的声音,在夜寒与幻奇紫萤火之中,有种来自灵魂深处孤寂诉说的空灵悠远。
终于,他们之间揭开了最后一层遮掩布。
不知为何,她觉得他说的“很久”,并不是指这几个月的时间。
“我也终于等到你来了。”
她蓦地看向他,她眼中映入他一人。
却见他从亭台的侧梯绕过,然后步下阶梯,径直走入池水之中。
哗啦啦
寒水清澈,静谧蒙雾,随着他移动,一池凌波乱,水先从他的脚裸淹至他的小腿、大腿,直至没至腰际,他朝着她的方向走来,他在岸上,她在水中,他知道她不会上岸来,所以只能他淌过那冰冷刺骨的池水走到她身边去。
“你可知,为了能令你心甘情愿回到我的身边,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都做了些什么?”
陈白起回过神,见他竟在这样寒冷的夜入池,她看出来他的不对劲了,另外四周的空气也开始有些不同寻常。
“你在做什么?”她紧声道:“别再过来了。”
他对她的声音置若罔闻,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地褪却,他继续平静地道:“我以代价,让阴阳宗的梅氏舍了二十载寿命卜出你还活着的消息,可她算不出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但她说可用月令引出异星,我问她,月令代表什么,异星又是谁?”
“梅夫人说月令代表楚王,而异星则是你。为了得知你到底在哪儿,所以我布局让楚沧月中了殒命,我知道你若活着,若知道他出事了,定不会对他的事闲手旁观的,我又借了洛阳周王室之手布下了死地之局,其目最主要便是让你能够顺利获得幽冥军的情报,我知你性子,你定会想尽办法得到它”
“我会在楚境梁州出现,是因为我知道你会出现在哪里,我也知你为找幽冥军定要去一趟秦国”
他似有些冷得受不住了,脚步停顿了片刻,他从袖中掏出一物卷叠在一起,静静地凝注片刻,他随手一洒便是一张被风吹展开的帛布扬飞而起,陈白起心一紧,下意识吸力一抓。
她不知是怀着何种心情,将白帛抻开一看,这里面却是“幽冥军的边防图”,与她从系统那处得到的不同,它上面有着完整的舆图。
她呼吸一窒,指尖徒然攥紧。
他没有骗她,“幽冥军”早在他手,是他在后面一步一步地推着她去将这份他准备的“惊喜”拆开。
他方才动作过大,加上浑身因冷意绷紧,胸前的伤又再度裂开了,他低缓沉哑的嗓音有些收紧:“我知你所思、所想、所愿,我也做你所思、所思,所愿,我已是这赵国的王了,有我在的赵国,你可以随心所欲,你要做什么我都会依你,你要这天下我也会替你打下来。”
陈白起僵着手放下了手上的图纸,几乎是一脸呆震地看着他,安静又麻木地听完他这一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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