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的拒绝,她对他连仅剩的温情都一并收回了,在她眼中,他看到了全然陌生的冷意,仿佛她与他从未相识、相知,她已将他彻底抛之脑后。
霎时,一种全身麻木的冰结覆遍全身。
她缓缓冲起手臂,那纤白无骨的手中凝聚起了杀意凛然的剑锋,她盯注着他一瞬不瞬。
他在她眼里看到了狩猎的戏谑残酷。
她用了瞳术将他的阵法屏蔽,脚尖一点,便轻若飘云朝他奔来,他下意识想伸手阻挡,却发现根本动不了,甚至连声音都无法出。
她当真想杀了他?
那一刻,他心底激起了千层的涛浪汹涌,血气上冲,红玉滴血。
一种恨意油然而生。
这时他身后的人惊呼一声——小心,然后他们从他身后蜂涌而出,亮出各种兵器便朝她击杀过去,这时阵法大作,那如藤木一样的光条从阵法之中疾射而出,缠住了半空之中的她,将她的手脚尽数缚扯拽下。
她痛苦地闷哼一声,用力挣扎不逮,被制住了行动,便在这大好时机之中,后卿的军队自不会放过,他们如虎似狼地冲上去,不等后卿发言便刀剑加身,那一刀一剑下去,便是血流不止,那一斧一戟砍去,便是皮开肉绽……
数不清的伤口在她身上出现,她的面、发与衣上全是猩热的血,她似乎已经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结果,她隔着人群的缝隙遥遥地看了他最后一眼,目光涣散迷离,慢慢地倒了下去。
后卿瞠大眼眸,只觉喉中一腥,面白如纸。
他张嘴阖动了几晌,那嘶哑得不成话的声音才喊出。
“白起——”
他头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不知道明明方才动不了,也讲不了话,为何此刻却一下恢复了,他只是像疯了一般冲上去,想要抱住那个浑身是血的人。
“滚开——”
“白起,我不准你死——”
他这一声着实太过凄厉惨鸣,前方的军士不由得被震住,然后一个个就像木偶桩子似的静止在那里,最后慢慢地消失不见了。
嘭——
眼前似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后卿整个人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处,一阵清风徐徐而过,迷雾尽散,他眼前一片清明。
他不知何时已入了为陈白起所设的阵中,而他的队伍方才见他忽然失智要冲入阵中,阻挡不及,一时情急为救他也一并踏入了阵中,这个阵可不分敌我,任谁踏入都会被牢牢汲住。
如此一来,被困的便不止陈白起这一方了,局势经此一出,明面上来看好似打了个平局。
后卿扯动了下嘴角,面沉似水,余光随意扫了一圈,没有迷人神智的蓝月蝴蝶,也没有想杀他的陈白起,更没有濒死重伤的她……
一切都是假的。
明明他此时应该觉得被人愚弄的愤怒,但不可否认他心头第一个涌上来的却是幸庆。
幸庆一切是假的。
“刚才是……”
陈白起有些不敢看他那一双有些悲怆尤存的平静眸子:“不过一场幻觉罢了。”
“幻觉啊?”他喉中淡淡应了声。
陈白起摸了摸鼻子:“我自没有能力替你编造一场幻觉,你看到的一切都是你心底的真实,所以你看到了什么?”
在她身后的陈孛看了看自家娇娇儿,又看了看后卿,简直是一头雾水,不懂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这么一会儿情况就有了变化,想到后卿他们就跟鬼遮眼似的自动踏入阵中,现在才清醒过来。
看到了什么?
后卿半垂下眼。
原来,他是真的有想过要她死,爱之欲生,恨之欲死。
但方才真正看到她死在他的面前,他才恍然明白,他根本做不到,那种肝胆俱裂的恐惧与将心掏空的绝望他根本便承受不住,她若死了,他便也活不成了。
见他面尤有余悸的苍白失神,陈白起虽不知道他方才在幻境中经历过什么,但大抵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
方才一时冲动对他犯下的事让陈白起有些担心他经此会留下什么不好的阴影,于是便脱口而出道:“后卿,那一切不过是假的,当不得真的。”
自然是假的,他也知道,因为她还好好地站在他面前跟他讲话。
他抬眸看她,一半神智昏聩,一半神智沉凝。
“……我看到你送我花了。”
嗯?
陈白起微讶,送花?
这个幻境大抵是勾出人内心潜藏的一些渴望情绪与阴暗想法,送花应当是渴望吧,想不到他的要求如此朴素?
“你想要花?”
后卿想到幻境之中的那个“陈白起”问他:“如果到了最后,我完成了我的使命,我若再给你送上一束花,你会将它接下吗?”
幻境之中,他决然拒绝了,但现实中铺天盖地的悔意却是随之而来。
他喃喃道:“……我要,即使只是如果。”
他的话陈白起没有完全听懂,毕竟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是复杂而矛盾的,尤其是像后卿这类深沉之人。
就像他不爱金玉不爱宝物,只爱花这种挺娇弱的与众不同的爱好,他不说她是怎么都发现不了的。
见他还有些沉浸在那一场幻境之中出不来,陈白起抓住机会一把拽住陈孛,无视阵法的重力加持,飞身跃上,鲲鹏如一片大云从头顶掠过,两人已稳稳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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