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站在院外,听着里面东西摔地上花瓶碎了的噼里啪啦声,屋内有一个动静儿,她就心颤一下。
曹湘和李棠之间,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恩怨,她年少时喜欢上了傅祁祯,傅祁祯是太子,那有太子妃还还会有太子侧妃,将来要是登基了,后宫的女人也不可能只有李棠一人,她向傅祁祯表明心意也无妨,可竟被拒绝了,傅祁祯说什么心中只有李棠一人云云,又被李棠撞见,曹湘觉得里子面子都丢尽了,无处发泄也就恨起了李棠,她常常被李棠压一头,便是有朝一日连喜欢的人都喜欢李棠,她怎能不气。
可这事儿,知道的人并不多,李棠当时撞破这事儿都没有说半句不好听的话,也承诺不会往外说,不会影响曹湘的名声,那这么多年她也没有说过。
再想想知道的人,将军府的白氏知道,赵氏的两个嫂子知道,还有严家大娘子也知道。
俩嫂子肯定不会瞎传曹湘的口舌是非,严大娘子虽然与李棠要好,但也不至于做这样的事儿,难道还是白氏传出来的吗?
可白氏这么传图什么?
是她不喜欢曹湘嫁给万之褚?还是万之褚授意?
赵氏想着白氏与她谈笑时笑意盈盈的样子,一时间竟找不出理由来。
屋内的曹湘歇了动静,赵氏急忙进屋,便见曹湘瘫坐在椅子上,垂着头丧气沉沉的。
她缓缓走近,柔声唤道:“湘儿,你还好吧?”
“有气不要藏心里,全都发泄出来,娘一会儿去一趟将军府,找白氏问一问是怎么回事儿,再找人在外面走动走动,很快就不会有人说了,你别气。”
赵氏安慰着曹湘,曹湘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找白氏有什么用,这事儿估计都是她传出来的!要找就去找老太君!”
“也行,那娘一会儿去找老太君问问。”
赵氏话落,曹湘噎了一下,心里依旧不痛快,“找老太君问了也没用,难不成还能说万之褚与我成亲不能有侍妾吗?我还没进门了就这样,那以后老太君怎么看我。”
听着曹湘的话,赵氏一琢磨,也是这个理儿,可老太君跟前的万鸿堃,不就只有一个安氏一个妻子,没有侍妾通房吗?那老太君和安氏还和亲母女一样。
“湘儿放心,老太君不是那样的人。”
可曹湘心里还是有气无处放,她也不喜欢万之褚,就是因为李棠成了万之褚的侍妾,想气死李棠她才答应这门亲事,如今李棠跑了,留了一地鸡毛给她,成为了所有人的茶余饭后,怎么每一次都偷鸡不成蚀把米!越想越气越想越不平。
“我要退婚!”
话一出,赵氏懵了一下,这婚哪里是说退就能退的,且不说这不是两家私下结的亲,就算是,那退婚哪里是说退就退的事儿啊。
看着赵氏不语,一脸懵的表情,曹湘道:“去见四姐姐,就说万之褚对李棠情根深种不可自拔,我想成全她们!”
赵氏:……
一通话出来,赵氏望着曹湘的眼神是满眼的怜惜,她这可怜的女儿哟,你说你想成全他们谁信呐,这赌气的话在屋里说一说也就算了,往外头说了人家笑话。
“现在国公府都没了,李棠也无依无靠的,你还是我们曹家的六娘子,你四姐姐还是皇后,你说你跟她还叫什么劲呐,别气到自己不值当,要是真想退婚,那就先进宫去见一见你四姐姐,看看怎么弄。”
赵氏这话,让曹湘更难受了,她想不明白李棠明明已经无依无靠了,怎么还能次次气到她呢?
以前是,现在还是!
蹭地扶着椅子把手站了起来,望着赵氏说道:“我们现在就进宫。”
赵氏:……
*
听到宫里有人递出信来,说小太后接李棠入宫了,陈恪感觉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再挨家挨户的去找了,万之褚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也会好起来,拿着信儿禀报给了万之褚。
李棠离开后的那几天,万之褚不吃不睡,熬了好几天之后整个人都垮了下去,大概是在外面被晒太久了,晕了过去,大夫说中暑了。
这一场病来了,就没好转起来,一日赛一日的严重。
陈恪冲进屋内,“主子,宫里来信了,说小太后今日接六娘子入宫了。”
话还没有说话,就见万之褚已经从床榻上下来,靴子都没有穿,人影已经消失了眼前低声道,“现在六娘子应该还在宫内。”
李棠是跟着秦嬷嬷的马车走的,但京墨也跟着来了,她想着李棠回去的时候,万一不想宫里的人相送,那她得接李棠回去,马车一直在离宫门不远的地方停着。
远远的见李棠从宫门出来,她跟面前的车夫说道:“刘叔,往前赶一点,娘子出来了。”
那车夫握紧缰绳,正准备赶马车时,只听到洪亮的马蹄声响起,引得京墨和车夫都一同回头望去,只见有人骑马飞奔而来,宫门口官道上如此跑马,是觉得活太久了想死吗?京墨再眯了眯眼,想看看这找死的人是谁,看着那马儿跑近,她才看清了万之褚那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
京墨心惊了一下,李棠之前就不想碰见万之褚,可越不想就越会见,这不是万之褚还是闻讯而来,她皱着眉头,那车夫问了一句:“这人谁啊?”
京墨黑着脸回道:“一条狗。”
车夫愣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就见万之褚勒住了缰绳,在李棠旁边停了下来,跳下马。
“咱们还过去吗?”
京墨咬着牙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等等吧。”
*
万之褚跳下马,喊了一声:“棠棠。”
李棠望着面前的万之褚,面部憔悴眼底乌青,眼眸上布满了红血丝,衣衫不整,她再往下看去,他竟是连靴子都没有穿,白色的袜上沾了灰尘,已经脏了。
看着李棠打量的眼神,他缓缓低头,才知道自己没有穿靴子,再看看自己这身衣裳,乱糟糟的,他心里不安,脚趾蜷缩着,落入了李棠的眼底。
他想起了当年他在难民堆里,现在这样好像和那时也没什么区别,兜兜转转数年过去,他在她的跟前,好像还是如那时一般,是个可怜虫。
咬着后牙槽缓缓抬起头望向她,她今日穿了一身烟青色的衣裳,面上扑了淡妆,人瘦了不少,哭得眼圈通红,他想,他要是再晚来一会儿,他就遇不到她了。
两人面对面的站着,李棠没有说话,她看着万之褚这个模样站着她面前,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她也不想同他说话,一句也不想说。
“棠棠,这些天你去哪儿了?”他问,问得有些小心翼翼,李棠蹙了蹙眉,眼神冰冷,朝一侧迈出步子,想错身离去。
万之褚见她要走,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手腕一带她没站稳绊了一下,跌到他的怀中,他顺势紧紧的抱住,李棠咬着牙推搡着,她全身都在抗拒这个拥抱,打破了她这些日子的所有平静。
推搡半天推不开,她就不动了,像跟木桩一般,就那么站着,面无表情的望着远方。
万之褚见她未动才缓缓的放开她,对上她那双无温的眸子,一瞬间他被击得粉身碎骨。
“我错了,棠棠,我那日说的话只是权宜之计,你不要生气,跟我回去好不好?”他声音很轻,话中带着小心翼翼。
李棠听着听着就笑了,这话真是熟悉,以往他们要好时,他做了什么惹她不高兴的事情,他就是这么认错的,先道歉,再解释,最后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你心软和不忍。
她看了他一眼,觉得讽刺极了。
那时她觉得他不安,他害怕被她赶走,他不想离开她,她自然不会太计较那些细枝末节,也不忍心过于苛责他,终究还是会原谅。
可此时与那时已经不一样了,这些天里,她每每想起自己在闹市中不顾周围人眼光大喊了他的名字奔向他,同他回府她都后悔。
至于回府后做了他的侍妾,忍受那些侮辱,她还自我安慰是他因爱生怨,本质上还是爱她,只要以后解释清楚了,他们就能回到从前。
每每想起这些,想起他曾说过的那些刺耳的话,想起他将她从前殿拖进内室,点点滴滴,桩桩件件,都让她觉得自己恶心极了,这世间怎会有她这样愚蠢的女人,分不清爱恨,辨不明真情假意。
望着李棠嘲讽的笑意,万之褚眼神露怯,他抓着她的胳膊,生怕他这一放,她立刻就能飞走了似的。
“放开手。”
她冷声说着,万之褚未动。
她皱了皱眉头,望向万之褚冷声说道:“万大人这是做什么?”
“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李棠抿了抿唇,通红的眼眸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全是冷冰冰的厌恶,“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
她问为什么要跟他回去,他以为有了原因她便会原谅他,只听李棠又道:“你是我的什么人呀,我要跟你回去?”
万之褚眼中闪过的那一抹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李棠眼神落在了他紧握着她胳膊的手上,眉尾轻轻挑起,“万大人说让我不要生气,我没生气啊,你那日说的话有什么值得我生气的?至于你说的回去,回哪里?相府吗?是我家吗?说回这个字眼都让人觉得可笑极了。”
“是你的家,棠棠,只要你跟我回去,那就是你家。”
李棠笑了笑,“万大人说笑了,我有自己的家。”
万之褚紧紧的抓着她的手不放,他知道李棠肯定在生气,她生气了才会这样冷冰冰的,装作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她以前就是这样的。
“我知道你在生气,要怎么样你才原谅我?你说,只要你说,我就做。”
李棠垂眸,看着他蜷缩的脚趾,紧抿着唇,按下了心中许多不平的情绪,平静下来,许久才抬头望向他问道:“傅祁州找你要人了?你要带我回去交差?”
万之褚急忙摇头,“没有,不会的,棠棠,我不会把你送给任何人的,我发誓!就算我死我也不会的!”
他解释得很急,言语中的迫切飘然而出。
李棠又问:“那是你觉得你还是恨不得我去死,没有还清欠你的,我在箱子里留下银票了,不够吗?”
“没有,棠棠不是这样的,你不欠我什么了,你什么也不欠我的。”
李棠望着他,叹了口气,“那还因为什么要带我回去?爱我吗?”
李棠问得太平静了,她眼中的平静刺得他说不上话来,他想起了之前对她说的那些狠话,恨极了自己,见他半晌没有说话,李棠自然也知道他不爱自己,好像认清了事实之后反而更平静了些。
望着他一身的狼狈样儿,她轻声说道:“既然你觉得我不欠你了,那我们就两清了,楚执,我们互不相欠一别两宽,以后各自婚嫁,各走各的路各过各的生活,不要再打扰彼此了,好吗?”
“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将过往都忘却,开始新的生活。”
第28章 —【万字更】捉虫
◎先爱自己才有能力去爱别人。◎
不要打扰彼此, 各自婚嫁,就当从没认识过,忘记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她的每一句话, 每一个字,都是要将他隔离在外,从中间画一条线, 像一条分水岭, 他与她各驻一岸。
万之褚望着李棠漆黑的瞳仁里平澜无波, 心底刺痛。
他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放她走,得把她带回去。
“不可能, 我们不能当做没有认识过, 无法当做没有认识过, 你离开了我无法开始新的生活, 你同我回去, 我们重新开始。”
李棠听着他这幼稚至极的话,眼底闪过一丝怜悯, 他这样的出身,若没有战乱, 没有白氏那样的母亲,没有那么多阴差阳错,他会在将军府长大, 他可能会跟着父亲上战场, 可能会成为最出色的少年将军。
他不会自卑, 不会没有安全感, 不会偏执阴暗, 他的世界不会只有黑与白。
她曾懂得他的不安,她曾容忍他的偏执,她曾尽可能的给他安全感,照顾他的情绪,她对他所有的好是因为爱着他,不是怜悯。
但此时此刻,她在怜悯他,在刺痛他,不想叫她可怜他,是他的弱点。
李棠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这样揭开别人的伤疤来刺人。
万之褚最怕的就是有人怜悯他,人越是自卑,就越是是敏感,越敏感就越不能接受别人可怜自己。
他望着李棠的眼神,抓着她胳膊的手微微颤抖着,但他依旧抓着,李棠蹙了蹙眉,脸上有些不耐,“万大人,抖成这样还不放手吗?”
她盯着他的脸色涨红,他有多难堪她知道,但她没有办法,既然他们之间没有了爱,那就没有必要继续纠缠,什么一别两宽是她说得最温和的话了,是他不听。
“我离开了你无法开始新的生活?与我有何干系,我管好我自己,离开了你我会更轻松更自由,你无法开始新的生活,是你的问题了。”
“小时候你说你是孤儿,所以我心软,我可怜你,管着你,难道我得管你一辈子吗?”
她眼底的怜悯轻蔑,像是无数根钉子,将他死死的钉在了原地。
权臣笼中雀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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