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有房子住是不够的,得有钱。
米店的吴老板跟何庭珖算不上熟识,只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何家的小公子突然上门来向他讨饭吃,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直到跟何庭珖通了气才敢收人。
何庭珖气得七窍生烟,一面告诉吴老板“不必把他当人看“一面就去找何庭毓说理。
“哥,这孽障放着好好的学不上非要去当奴才,贱人贱命,你还跟他讲什么情面?”
何庭毓看似对此事漠不关心:“他要做什么,就随他去。“
“他占着父亲的房子,对外也还是咱们的弟弟,何家的脸都要被他丢尽了!”
“你不把他当何家的人,他就丢不了何家的脸。”
“怎,怎么不是何家的人了?“何庭珖语塞,“他现在还住在公馆里头呢!”
何庭毓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想要房子?“
“我是替你不值!”
“这房子我现在用不上,给他占着无妨。”
何庭珖无计可施。
何庭毓刀枪不入,既讲情面又不讲情面,他再眼红也不敢耍心眼动大哥手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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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南疆虽然上过几年学,但除了识字基本啥都不会,跟着伙计学珠算和记账,效果也是不甚理想。
师傅嫌他碍手碍脚,也不让他在账房里待着了,寻了个借口把他支去仓库干杂役。
过了两个月吴老板跟何庭珖闹翻,祝南疆留着也是个累赘,于是被介绍到另一位“孙老板“的店里当学徒。
几经波折,渐渐的没人记得他是何家的三少爷。这年头没爹没妈出来讨生活的黄毛小子比比皆是,“祝南疆“这三个字说出去,谁也想不到他还跟何师长家有关系。
这年秋天,祝南疆在街上斗殴的时候被人看中,介绍到当地一位“大哥“手里当了跟班。
大哥的头上还有大哥,听说是帮派人士,大佬跟前的红人,手下门徒遍布整个上海滩。
祝南疆不关心大哥的大哥,以及大哥的大哥的大哥是谁,他一门心思听差干活,谁给钱谁就是老板。
所谓的“活“就是跟在大哥身后看门,送货,收钱,抓人。他年纪小,凡事不必冲在最前面,但免不了要挨棍棒和拳脚。
十五岁的少年力气还没长全,但好在他比同伴和敌人更加耐得住疼痛,因为这点程度的伤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
弱肉强食,谁熬下去谁就赢。
祝南疆是如此的争强和好斗,大哥器重他,觉得当初没看走眼,以至允许他拥有自己的“小弟“。
小弟们无论大小一概称祝南疆为“大哥“,祝南疆并未因此觉得自己真的成了大哥,他依旧是别人手里的一杆枪,指哪儿打哪儿。
直到有一天夜里,他无意中救了个身负重伤遭追捕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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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在吴淞机械厂附近被发现的,送来的时候已经昏迷。
那地方是祝南疆负责的地盘,伤者身份可疑,手下不知如何处置,便来找大哥拿主意。
祝南疆往他身上搜了一阵,搜出个印着“江南印书馆“的信封,里面是空的。
江南印书馆……
祝南疆脑中忽然出现了三德里沿巷和江南印刷厂的大门。
迟疑片刻他屏退手下,给男人做了简单的包扎,又用温茶水喂了两片消炎药。
两个钟头后男人挣扎着转醒,看见坐在床头的少年露出惊疑之色:“你是……?“
“温长岭还好吗?”
“你是温先生的朋友?”
“是,很久没见了。”
祝南疆抱着侥幸之心问出这个名字,没想到立刻就得到了回答。
他忽然间无法呼吸了。心脏就像一条被按到底的弹簧,随时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可他要强行把它咽下去。
温长岭是他的光,也是他的痛,是他不堪回首的童年的终结。
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种关系,又不愿被旁人看出自己的心虚,纵使有万千波澜也只能漫不经心地回一句:“是,很久不见了。“
男人看见祝南疆的反应,相信他和温长岭确有交情,神色一变忽然抓住他的手:“没时间了……小兄弟,劳你替我传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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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在随身带的信封背面写了两行字,让祝南疆带着去宝山路北端的一座废弃印刷厂交给一个朱孝安的人。
祝南疆看了眼信封上的内容,没再多问。
他大概猜到对方是什么人,但并没有兴趣去了解他们在做什么。
要不是这枚信封,他或许会把男人扔回到街上或是给个痛快。干他们这行的什么都好掺和一脚,就是不能多管闲事。
祝南疆没有看男人留给他的地址,光凭记忆就找到了江南印刷厂的旧址。一切都还是老样子,途径三德里他甚至看到了那道青石台阶,不过台阶后的房子里早已住了人家。
在厂子底楼,他找到了那个叫朱孝安的人。同他一起的还有七八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看到信后大惊失色:“石岐山怎么了!?“
祝南疆随口说是拿钱办事,并不认识什么石岐山。
眼见几人要从印刷厂撤离,他情急之下拉住其中一个:“温长岭人在哪里?“
“温先生今天……”
一女子刚要答话,朱孝安突然拦住了她:“你不知道石岐山,怎么会认识温长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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