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由衷地觉得自己的力气很快枯竭,无力地坐在台阶上,狼狈不堪,再无一丝九五之尊的风范。
“我真是老了啊……居然抱不动你了……”
皇帝低下头喃喃自语,温柔地用脸颊贴了贴卫婉的额头,却忽然怔住了他今生并没有老,他如今,也才二十二岁!
怎么会这样呢?
前世他日渐老去的时候,都没有过抱不动成欢的时候,可如今,正该是他年轻力强的时候,就算是阶梯长了些,可也不该是这样的!
他明明记得,前世的这个时候,他们一起去北山寺,他们还在半路上甩开了侍卫,他背着成欢走了好久的山路,连大气都没有喘过!
可如今,他不过走了这么几步,就已经浑身发软,没了力气!
乌压压的朝臣都被皇帝堵在了窄窄的阶梯上,却没有人敢出声催促皇帝因为抱着一个女人,体力不支,连阶梯都无力走下去了,这是多么难堪的事情。
所有人都恨不得自己此刻变成透明的,这样皇帝也能彻底把他们这些人的存在忘了,而不至于时候想起来今日的失态迁怒于他们!
但是事实证明,朝臣的忧虑实在是多余了,皇帝一个人抱着卫婉在台阶上坐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终却也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回头看过一眼,起了身继续往下走。
就这样走走停停,终于走下了招魂台。
皇帝抱着卫婉上了御辇,即刻起驾回宫。
不知道过了多久,詹士春才悠悠转醒,入目的,是一张带着几分秀气的脸庞,正是他的弟子汤中和。
“大人,您醒了?”
汤中和小心翼翼地拿帕子擦去了詹士春额头上最后一丝血迹,有些惊喜地问道。
詹士春的眼神逐渐和煦起来,微微点头,目光放到空荡荡的大殿之中那个凌乱地冒着烟的紫金香炉上时,却忽然变了脸色,起身扑了过去,只看了一眼,就怒极:
“怎么会这样!”
香炉中被他刻下的阵法已经完全改变,那个似是而非的招魂阵法已经成了切切实实的招魂阵!
他知道那个据说是孝元皇后随身之物的如意结根本就是做旧了之后刻意冒充的,是个假的,可此时看来,明明就是有人在香炉里投了真的引子!
而皇帝,并没有等到他说出最后的答案,就带着卫婉离开了,难道说,那被投进去的引子,真的招来了孝元皇后的魂魄?
詹士春直起身子,浑浊的双眼中陡然暴发出犀利的目光,在大殿中逡巡着,但他还没找出什么异常,就有一道身影扑过来扯住了他的袍角:
“詹士春,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卫婉,为什么?我该怎么办?”
安竹林此时眼中只有詹士春这一根救命稻草了,她不管不顾地揪紧了詹士春她已经一无所有了,前世到最后,就算徐成霖再厌弃她,也不曾真的抛弃她,可这一世,她已经无人可依了!
詹士春厌恶地低头看着安竹林,惊愕愤怒却慢慢褪去。
皇帝选择了卫婉,与他的选择,也是相符的,至于安竹林,倒是已经有人定了她的去处。
“若是你想活下去,那就在回宫之后,跟皇上自请出家,我自会为你安排,若是你还想在后宫争一争,那我们就再也毫无瓜葛了。”
安竹林听完之后愣住了:“你让我出家?”
她侥天之幸重生,挣扎到最后,出家?开什么玩笑!
可要是连詹士春都不再管她,她还有什么争宠的力量?
她横了心,恶狠狠地抬头盯住了詹士春:
“詹士春,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助眠香……”
“那安贵人不妨试试,看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詹士春冷冷道,顺便警告地瞥了一眼再一旁的弟子。
汤中和却只是垂眸,神情纹丝不动,像是根本没听见一样。
安竹林顿时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了是,没错,就算她去跟詹士春说那助眠香有问题,那最先死的,也是她这个曾经亲自向皇帝下过药的人!
詹士春不屑地看了安竹林一眼,笃定道:
“安贵人还是出家吧,你会有个好归宿的。”
第六百一十章 醒来
卫婉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中的她时而是不谙世事的孩童,在皇宫中来去自如,时而是天真的少女,对着湖畔一身太子服饰的少年笑容明澈,时而又成了一个待嫁的新娘,手里抱着福瓶,坐在高高的銮驾之上,一路风光荣耀。
可这……这是谁的人生呢?
卫婉睁开了眼睛,瞳仁却还是一动不动,盯着虚无的某个地方,努力地将这些杂乱的记忆从自己的脑海里驱逐出去她生长于江南的水乡,她是江南富绅家待字闺中的女儿,她的家人犯了事,她尚未许人,一家人就锒铛入狱,这才是她卫婉的人生!
两股记忆在她脑海里不停冲撞,恍惚之间,她听见一个极是温柔的声音:
“成欢,我们回家了,我们回来了。”
她努力地转头望去,年轻英俊的皇帝正伏在她的身边,眼神灼热殷切触到这样的眼神,她心口居然一阵激荡,漾起的甜蜜是从来都不曾有过的!
不,不,这不是她的情绪,她恨自己是个替身,她从来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甜蜜!
卫婉使劲地眨了眨眼睛,慢慢地,将自己小心地从那种情绪中脱离出来,想着招魂之前的所有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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