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慧摇摇头,目露怜悯:
“不需要施主付出任何代价,已经有人代替你付出了代价,换了我一个承诺,我答应过那个人,必定要让你终得圆满。”
“谁?是谁替我付出了代价?”
萧绍昀脑中将自己记忆中的人全部搜寻了一遍,也无法想象出以他前世今生的暴戾,还有谁会替他付出什么代价!
他能重来一次,是因为看到了一道金光,捡了便宜,而这再来一次,逆天改命的代价,又会是什么样的代价?
圆慧望了望人群熙熙攘攘的江畔,岔开了话题:
“施主只要知道你前世痴心,并不曾错付,就足够了贫僧的时间不多了,施主只告诉贫僧一句,是否想要重来一次?”
大江中的江山滚滚向东,萧绍昀的心底如同这江下隐藏不见的漩涡,湍急激烈地翻涌,尽管竭力不让人看出来,但是握在袖中的双手,还是不可遏制地抖动了起来。
圆慧的眼神放在了不远处朝这边频频张望的那个与前世的孝元皇后一模一样的女子身上。
若是他觉得这一世这就算圆满,那也很好……
“我愿意。”
经历了短暂的痛苦挣扎,萧绍昀终于说出了这三个字。
虽然他的眼底还是有些茫然,并不知道即使重来一次自己又该怎么办,可他还是压制不住心底的一丝希冀破除而出。
“执念啊,何苦……”
圆慧就知道他到底还是堪不破心底的那层魔障了,从怀中摸出一个小银铃递给了萧绍昀:
“既然施主愿意,那贫僧就此应诺,待施主愿意重赴轮回之时,摇动此铃,贫僧就会前来接引。”
萧绍昀伸手接过那个看起来光华全无的小银铃,放在手心,再看向圆慧的时候,神情中多了一丝肃穆:
“多谢大师,可大师,能等到我愿意重赴轮回那一日吗?”
他没忘记圆慧刚刚才说过他时候不多了。
“那施主想此刻就重赴轮回?贫僧当日也愿意成全你。”
圆慧笑眯眯地道。
萧绍昀却将那银铃收了起来,向着卫婉的方向望过去,那个一直如同荆棘一般尖锐的女子正眼神忐忑地向着这边望过来。
他摇头:
“不了,即使这本不是我想要的,我也想要偿还完了,再心无挂碍地离去。”
圆慧眼中就露出怜悯之色:
“终究是看不清啊,施主既然已经心有挂碍,又何必执念不放?”
萧绍昀破天荒地对圆慧露出了一个微笑:
“大师方外之人,想必不会懂。”
他前后两世,看似自私自利,为了心头的执念惹得人人想要杀而后快。
但他并没有觉得他为自己活过。
他永远都是在为幼时心中的那团阴影,与上阳宫中对他灿烂一笑的那个成欢活着。
圆慧也不再多嗦,双手合十向他告别:
“既是如此,施主放心,不管贫僧何时圆寂,只要答应别人的这件事没有做成,贫僧就不会彻底魂魄消散。就此别过,但愿施主,余生与来世,都能平安喜乐。”
自从与天下人为敌之后,这还是头一次听人说,愿他平安喜乐。
萧绍昀自嘲地笑了笑:
“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平安喜乐……”
“施主的罪孽,自有天命来说,总归不管施主是什么样的人,都会有人愿你平安喜乐,不惜一切代价的。”
圆慧低低地说完,也不管萧绍昀是什么脸色,转身就走。
“是谁,到底是谁?”
萧绍昀大步追了上去,但是伸出去的手,连圆慧的一片袈裟衣角都没摸到,圆慧只轻轻往前走了几步,就像是消失在了人群中一般,再难寻觅踪迹。
要不是周围重重围着的御林军,与手中的银铃,萧绍昀几乎要以为,刚刚的一切,只是他心底不甘而生出的一场梦。
而仔细地回想前世今生,还能是谁呢?能为他不惜一切的,除了前世的成欢,还有谁呢?
可是前世,他到死都没有寻到成欢的踪迹啊。
圆慧走了,一行人再次登舟。
因为是特别护送,尽管码头人多如过江之鲫,但早有官府安排了官船来送他们渡江。
一连五艘大船一路逆流而上,渐渐地远离了码头,向着西南方向而去,萧绍昀站在船头,望着越来越远的江岸,久久不愿移开目光。
此生只剩下飘零了。
“好好的船舱不坐,要在外面吹冷风吗?”
卫婉站在他的身边,刻薄一如既往。
萧绍昀垂头看着她,语气却不再是针尖对麦芒,少见地温和:
“嗯,这就进去。”
原本已经准备跟他争吵起来的卫婉唇角嘲讽的弧度蓦然僵住,居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萧绍昀扬了扬唇角,转过身,双手负于身后,就要走进船舱里。
身后却传来一阵喊声:
“皇兄!皇兄!”
声音穿过江面而来,已经脱去了昔日少年的稚气,却还是与从前一样的语气。
萧绍昀不由得转过身去,望向岸边。
岸边两人两骑飞快地沿江疾驰,似乎想要追上随风远去的大船,当先的一人蓝色锦衣,正是他从前熟悉的那个弟弟。
秦王与翟峰也看到了沿岸追赶的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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