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围着她巴结,好话说了一车。一时又提起王云汐上个月考中玲珑舞苑魁首,待今年中秋,可是要在圣驾前献舞的,楚国公夫人又道:“考试当日我表姐也在场,据说是跳了一曲‘舞袖霓裳’,舞罢全场惊艳,竟是从未见过这样的风采,我还不信,今儿见了真神,真是再无怀疑了。”
楚国公夫人口里的“表姐”是当朝朱贵妃,说是表姐,其实是八杆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可她有事无事总要拿出来显摆一番。
“是呀是啊!”夫人们连忙跟着附和,“那舞怎能跳得那样好,真有姐姐你的风采呢!”
周王妃弯了弯嘴角,当年她也是玲珑舞苑的魁首,才嫁给当朝唯一的异姓王霍文忠,说起来也是本朝的一段佳话呢。
正一片和谐之时,忽听一个冰冷的声音道:“是么?各位好像忘了,这舞袖霓裳乃是当年玉王妃所创,玉王妃也已在圣驾之前献过舞,如今鹦鹉学舌,东施效颦,有什么趣味?”
话音一落,霎时寂静无声,众人都尴尬地看着说话之人,正是霍凌肃。
娢嫣更是一惊,侧目望着他。只见霍凌肃端坐桌前,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白玉杯,眼睛看也没看周围的人。
霍凌肃离家十年后回府,众人大都没见过他。如今一瞧,心中均想,这人是谁,怎么生得这么好看?又是这样大胆?
且不说他话里对新王妃的轻视,就是在今天这种场合,提起已经死去的前王妃,就已经是天大的罪过了。
因而众人脸上的笑容都尴尬地凝在了唇边,咧开也不是,收回也不是。周王妃更是陡然变了脸色。
就连霍凌云也变了脸色。
当然变得最难看的当属王云汐了。想起自己为何非要在舞苑考试上跳玉娢嫣创作的东西,肠子都悔青了。
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首广袖霓裳是她生平所见最优美惊艳的舞蹈,若非这曲舞蹈,她也未必能在会考上一举得魁,给王孙公子们留下深入骨髓的印象。
霍凌肃的话虽然说的难听,可毕竟是事实,周王妃也不好反驳,只冷哼了一声。
而霍凌肃恍若不闻,依旧把玩着手里的玉杯,忽听有人道:“四弟远道回府,我敬你一杯。”
出来解围的当然是霍凌云,他言笑晏晏地走到霍凌肃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霍凌肃并没起身,却也没有拒绝,他招了招手,示意娢嫣为他倒酒。
霍凌肃自从坐在桌上,就一直自斟自饮,自得其乐,闲的娢嫣差点忘了如今她是霍凌肃的使唤丫头。如今听他吩咐,慢了半拍,才将酒杯斟满。
霍凌云这才发现霍凌肃身后的娢嫣,正巧娢嫣斟酒后抬了下头,一下子他又看见了她的眼睛。
霍凌云心底一颤,怎么会是她呢?
那天后霍凌云也一直纳闷,自己一向对男女之事淡泊,怎么会为一个其貌不扬的丫头失控?今日看到她的眼睛,竟又有一瞬间的失神,此人莫非有什么魔力不成?
霍凌云平静了心绪,将酒杯在霍凌肃面前一举,霍凌肃也抬杯,一饮而尽。
满桌的尴尬终于散去,众人又回复了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只有王云汐狠狠地看了霍凌肃一眼,心里像吃了个苍蝇般的难受。
婚礼闹到黄昏方散。小丫头们忙着整理杯盏,亲眷宾客也都纷纷驱车回府,只是善后事宜还需要管家并几个婆子忙着打典,一时又不可开交。
霍凌肃自然是最闲的,人人都知道他是病秧子,谁敢劳烦他?何况霍凌肃每每黄昏就犯嗽疾,因而早早就回肃峰苑休息去了。
卢三娘已经沏好了茶,捧到屋里。霍凌肃饮了些,和衣坐下。因他常年板着冰块脸,娢嫣跟他待在一块无比别扭,便独自到外间去了。
娢嫣歇了一会儿,心想他咳嗽的这么厉害,要不要煮点燕窝润润肺呢?小时候她生病,长公主总是吩咐下人煮燕窝,放着莲子、枸杞、雪花洋糖,不管是味道还是颜色都好极了,想起母亲,眼眶不觉湿了。
娢嫣抹干泪水,起身去找三娘,问后厨给四爷的份例多少,可还有燕窝么?卢三娘说到有一些,娢嫣便起身亲自去了,她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这么关心霍凌肃,也许今日只有他还念着往日的自己,一种自怜和自哀吧。
娢嫣取了燕窝,又怕下厨的人煮不好,叫卢三娘生了火,亲自调配。这房子还是当年的王御医送给她的,三钱燕窝,两钱雪花糖,莲子去芯泡开,煮七分熟后下,上头放一点薄荷叶,经这一抹绿色点缀,别样的赏心悦目。
娢嫣煮好了燕窝,端到屋里。果然听见霍凌肃正剧烈地咳嗽着。他颤抖着双手去拿水杯,手臂却有点使不上力气。
娢嫣心中有些伤感,他这样高大英俊,为何偏偏得上宿疾呢?她记得自己刚嫁到王府时,隐约听到一些传闻,霍凌肃的生母常侧妃似乎死得十分离奇,王府避而谈之,只草草发丧了。而常侧妃死后,四公子便染上重病,不停吃药,反而越吃越重,直到离开王府,才渐渐好转。
以前的娢嫣幸福得要死,当然不会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如今重想,莫非这里头有什么隐情?他刚见自己时,谎称自己姓常,显然是对生母的挂念,莫非他的病和常侧妃的死,都与王府有什么关联?
娢嫣思索间,已走到里间,将燕窝放在桌上,伸手接过霍凌肃手里的茶杯,“四爷,我煮了些燕窝,已凉过了,你喝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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