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巨大的血洞出现在她身体上,呼呼向内送着风。
冰凉的风将伤口吹得愈发刺痛, 却依旧比不过被邑蛇绞得紧紧的,窒息所带来的脱力感。
大概是出自某种自我保护的机制, 渌真自苏醒后,几乎没有回忆过与邑蛇缠斗的场景。但这那一切在看见眼前的青蟒时,被悉数从记忆深处翻了出来, 连痛觉都如此清晰。
她想起来了, 原来一开始,她也没有想过会因为这场战斗而送命, 她给自己的规划的未来里有道侣、有朋友,他们会携手飞升。等到至上界后, 渌真要去寻找自己的母族。
只是恰好她的阵眼在七寸处, 又不恰好地,她的青弥剑化作了齑粉。
在发现自己被邑蛇所困住, 无人能来救她的时候,渌真有过张皇失措,有过一瞬想要逃跑以保存自己。
可随着邑蛇因剧烈的疼痛而发出长嘶,蛇身高高扬起,带着她愈升愈高,让渌真看见了,缉水之下,是千里沃土。
而只要洪水一旦决堤,那千里沃土,都将变成浩浩荡荡的水泽。
于是她选择了负隅顽抗,战斗到底。
可被一条巨蛇,一条身为妖王的巨蛇所绞死的滋味并不好受。比之洗筋伐髓还要痛楚千百倍,一想到这一点,渌真的牙齿便止不住地打颤。
没有人知道,她其实也很怕死。
濒死时,世界是安静的,她听不到缉水之泮朋友的呼喊,也感受不到邑蛇在她耳畔的诅咒,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疼痛,细密地钻入骨髓之中。
而后,砰,一切归零。
青蟒爬行至距离渌真十丈外后停下,支起上半身,观察着面前的女修。
渌真握着木剑的手因紧张而渗出冷汗,几乎抓不住剑柄。
不,不要紧张。
她告诫自己。
那时你仅仅元婴期,面对的是妖王邑蛇。但现在你已是分神期的修士,面前不过一条青色巨蟒,寻常的妖兽而已。
反复的自我说服无法平息她内心的恐惧,死亡成了永久篆刻在了她神魂上的一道伤疤,即便复活,伤痕已然存在。
巨蟒似乎看出来了这个修士正在害怕自己,于是找准了机会,如一条青色闪电般,直直扑来。
渌真浑身僵硬,提起木剑勉强一挡,巨蟒将蛇尾一甩,脆弱的木剑被击打得粉身碎骨。
一切又重演了!
她再一次失去了武器,再一次被困在蛇身团成的壁垒中。
眼见着身体被巨蟒所缠住,渌真知道,自己应当作出反应,可是她此刻四肢僵直,使不上劲来。
她眼睫微阖,眸中失去了焦距。
困住渌真的不是眼前巨蟒的蛇身,是十万年前死亡的阴影。
对面的山峰上,问不知看向平台上仅存的修士身影被巨蟒所遮蔽,也吐了一口浊气:“本来这巨蟒是要众人合力以斩杀,谁知这弟子不讲规矩,把旁人都扫下了台去,便只能他一力承担此试了。”
“不过,倘使真有些真才实干的弟子,哪怕是一人面对此蟒,依然能够破局。”比如他的得意门生李夷江,问不知见缝插针地在心中得意了一瞬,继续道,“而他既然做不到,呵呵,先前的‘海晏河清’,说不定也只是巧合一场。”
琴微道君瞥了他一眼:“问不知长老,你这道小试题,未免过于苛求这些外门弟子。那个弟子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总之,我不管他能否过此关,都会收他为徒。”
“你要收个次品,那也随便你咯。”反正他问不知的弟子,就要是最优秀的。
被困在蛇身内的渌真,此刻再一次感受着被逐步绞尽体内灵气的感觉。
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生,又要重蹈覆辙了吗?
半昏半醒之际,渌真问自己。
不,不要。
如果说当年的死,是为了苍生,那现在又算什么呢?
一个籍籍无名衢清宗外门弟子,因修为不济,在拜师小试上窝囊地死去。
不可以。
青蟒感受到身下的修士依旧完全失去了斗志,将蛇首调转过来,张开血口,眼看着要将渌真整个吞入腹中。
不!她不要就这样死去!
渌真猛然睁眼,灵力迅速运转,被巨蟒绞走的灵气以飞快的流速重新灌入她体内。
她重来一次,不是为了重蹈覆辙。
渌真一时顾不得什么章法,恐惧犹如黑色的庞然大物,横在她面前。她只能不断地吸收灵气以充盈自己,做到比恐惧还要庞大。
然后狠狠地,从它身上,碾过去。
渌真身形一动,躲开了巨蟒的攻击,而后手中掐诀,源源不断的灵力经由丹田送至掌心。
金、木、水、火、土。
五道颜色不同的灵力,从渌真指尖射出,汇聚成光芒大盛的阵法,将巨蟒牢牢困于阵中,不得稍出。
谁说五炁修士不能修炼?她今日就要在小试上,用身体力行,重重地打那些老古董的脸。
但隔着云雾的长老座中,却看不出来她的灵力颜色,只有清枢坐于正中,若有所思。
没有了武器,她还有磅礴的剑意。重蹈覆辙的未必不是巨蟒。
十万年前,她能以修为压成的剑气杀死邑蛇。十万年后,她依然能够如法炮制,杀灭面前这条青蟒。
掌心一翻,剑气迅速在面前凝结,有若实质,如同银色的长剑,射入青蟒的七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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