渌真听罢,沉默了许久,忽而抬头绽了个笑:“你说得真好听,可若非我亲眼见了当年的实景,差点就信了桓越真对我如斯深情。”
穷奇低眉:“属下所言句句属实,未敢对主人有半分欺瞒。”
“我信你没有说谎,可是你将真相的八分隐去,仅留两分呈现于我面前,又教我如何信你呢?”
“你所描述的这个桓越太过深情真挚,好像一切都是被世事所推动,他倒成了一心为人的大善士。可请你告诉我,毁去千斛祖境中的传承,是他被迫为之吗?对少俞义均穷追不舍,是他被迫为之吗?杀死司柘,同样是他被迫为之吗?”
渌真轻叹了口气:“若是你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爱我,那么恕我直言,这份爱太自私又偏执,我无法接受。”
“或者,与其说他爱我,不如说他最爱的是自己。因我曾予他片刻欢愉,他便不顾一切想要将我再拉回人世,为他复现当年。可他或许不知道,我并非为他而生,这世上的其他人亦然。”
“他不应当,也没有资格,将世人性命视如草芥,随意践踏。”
穷奇被她这一连串的诘问说得哑口无言,渌真所说的这些已超出它的理解范畴,过了半晌,才喃喃道:“不……神君他真的……”
“不必再说了,”渌真打断了它的话,“我不想听经过你美化后的转述,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
蜃景不会作假,少俞能够顺他心意,共同将渌真的名字在诸般记录中隐去,或许是因为她明白离章此举是欲重新聚拢起她的碎魂。
可她这样做了,不代表她认同。记录在蜃珠中的一切,便是少俞无声的反对。
穷奇默了一会儿,又道:“这一枚神格,同样也是神君留给主人的,他希望您苏醒后能够立刻吸收神格上的力量,飞升上界。”
渌真几乎要笑出声来了,又是这样,又是不顾她的感受便擅自为她做出了决定。
她怒极反笑,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可知这枚神格原本是谁的?是我的母亲!我怎么会吸收她的力量,只为了自己的飞升?”
穷奇却不为所动:“神君猜到您会拒绝,所以……对不住了,主人。”
随着这句话,它的丹田处射出白光,李夷江一惊,喝道:“不好,它要自爆!”
二人迅速退后,却被一道无形的幕墙所挡住。
穷奇献祭了自己,启动了嵌在此阵中更小的阵法,一瞬四周灵气调转方向,向渌真他们涌来,形成了巨大的压迫之势。
重若千钧的压力逼来,硬生生地将这枚神格压入了她的体内。
而李夷江因为手持神凰的神格,同样也被注入了一枚神格。
这个阵法中,是离章化神期的威压力量,二人根本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神格渐渐和丹田相融合,修为一瞬暴涨至飞升之境。
万里无云的天幕上瞬间聚起劫云两朵,天光破云,射在渌真身上,却让她彻骨寒冷。
母亲留下的神格无疑和她是最为嵌合的,能够毫无阻力地融入她体内,畅通无阻。
可她此时却扑簌簌落下泪来。
这是母亲在世间留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她从前珍重得甚至不敢去祖境中打扰,却被离章设下的阵法不由分说地压入她体内,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穷奇的身体在自爆启动阵法之后,便化作星光点点没入光尘之中,此时头顶注下两道光柱,分别打在渌真和李夷江的身上。
这样异常的天相,早已惊动了整个修仙界。
远在衢清宗的长老们聚在主峰议事堂前,眺望着这一方。
“那莫不是……莫不是飞升之兆?!”
有人在震惊之中,道破了所有人不敢宣之于口的话。
这个下界已经有万年无人飞升,现今存活的修士中,无人见过真正的飞升之景,故没有一个人能给出准确的答案。
但书上记载,有修士飞升,则天降光柱,劫云聚顶,呈斑斓紫气,数种祥瑞齐现,百鸟朝光柱飞去。
话音刚落,便有野鹤扑着翅膀,向光柱的方向而去。
“果然如此……”
说这句话的人不免带了些叹惋和艳羡的口气,毕竟在这个世界中,已有如此之久不曾有人成功飞升。当所有人都以为此事不会再现,天途已然断绝,决定安逸于现状时,却蓦然被告知,与你同时代的人里,出了这样一位人物。
教这些自诩为同辈中佼佼者的长老们,如何不意难平。
等等!
另一人失声叫破:“这怎么!似乎有两道光柱,难道有两位大能要携手飞升?!”
他们迅速搜肠刮肚,可怎么想都记不得,现今的修真界中能有这样的人物,遑论还是两位!
自知无缘于大道的问耶长老眯着眼,慢条斯理问道:“那光柱所在之地是何处?”
“似乎是……东崖?”
东崖?众人更惊,就是那据说死气沉沉,毫无人烟的东崖?
可比他们还要震惊的,却是清枢本人了。
只有他最清楚,日前自己要求渌真和李夷江同往东崖执行任务,算算日子,此时刚好赶到。
难道那飞升之人,就是他们不成?
这怎么可能!
他们分明不过才到分神期,就算飞升,也该先由自己,怎么轮得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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