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绣刚坐定,货郎家的婆子便赞了两句她的针线。
李香绣谦逊了两句,她因初初有孕,身子也不大舒坦,便不大说话了。
卖豆腐家的便说起了街头巷尾听来的闲话:“可听说了,郑国夫人家里那个妾生的女儿,死了。”
货郎家的婆娘也说:“我今晨去买菜时也听人议论,真是好狠的心肠啊。”
买豆腐家的眉毛都要飞上天去:“可不是么,这些高门大户里的太太小姐真是比那蛇蝎还毒,若是我有一日穿金戴银了,肯定日日烧香拜佛,冬日里还给人施粥做功德。”
货郎家的又说:“不过那也是个庶女……”
“你说什么!”李香绣想着肚子里的孩子,本没太留心,此时才反应过来,“谁家的女儿死了!”
她肚子一阵剧痛,面上血色一空。
“吴家的,你这是怎么了?”货郎家的黄婆子吓得针都掉了。
李香绣忍着痛,一把抓住黄婆子的手:“你说清楚,谁家的庶女……谁家的……”
“郑,郑国夫人……”黄婆子不知想到什么,面上划过惊慌之色,似乎也快哭出来了,“我也是听人说的,只说是许多大夫都去了那个……府上,我也是听说……出来的都说中了奇毒没救了……妹子,妹子你可别吓我……”
李香绣缓缓松开手:“我没事……”
她猛地站起,连笸箩都没拿,便往外走了。
卖豆腐家的吕娘子还不晓得到底怎么回事,正想叫住她,却被黄婆子扯了一把。
黄婆子对她使了个眼色,看李香绣真的走了,才把头凑过去,窃窃说起这李香绣的来历。
李香绣站到江府后门时,整个人已经出了一身的大汗。
她鬓发散乱,在门外徘徊良久,却不敢拍门。
那一日,她也是从这个门出去的。
她已经许诺过再不会回来,也许诺过从此蜻姐儿便不是她的女儿。
晴姨娘抚着肚子。
眼下她已经另有个孩子,吴郎不在乎她给人做过妾,却不愿意她再提起自己还生过个女儿,要是吴郎知道她还和宋家不清不楚,一定也不要她了。
李香绣不晓得自己在街口到底站了多久,等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磨盘巷后,太阳正当午。
而就在她走后,一个算命先生出现在了街口。
那算命先生手拿布幡,在李香绣站着的位置掐指一番,终是上前敲门。
时机到了……
蜻姐儿昏迷了一整夜,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来过一遍,汴京里的大夫能请的也都请了,最后祖父亲自去求来了隐居颁山的圣手闫神医,好赖灌了副药下去,可闫神医说,若是没有对症的解药,最迟今晚,蜻姐儿还是救不回来。
江宛在蜻姐儿床边坐了几乎一天一夜,别说饭了,连口水也不曾喝。
恐惧,惊慌,悲伤,这些情绪让她渐渐麻木。
眼下她是愤怒的,她几乎把整个郑国夫人府都交给了别人,随便皇帝要在她府里安插什么人手,调派什么护卫,她一应不管,可就在昨夜,樱桃发现奶娘吊死在蜻姐儿屋里,而蜻姐儿则身中奇毒,昏迷不醒。
那些人都是吃干饭的吗?
都是瞎子聋子吗?
江宛看着连呼吸都无法察觉的小姑娘,心焦如焚。
她的蜻姐儿还那么小,来到世上不到两年,几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活得安静又谨慎,简直是再没有比她更乖巧的小姑娘了。
她想着这些,便觉得腾腾怒火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灼烧殆尽。
而就在这时,梨枝冲了进来。
“夫人,有个算命先生在门口,说他能救……”梨枝声音哽咽,“有救了,小姐有救了……”
像是兜头一盆凉水,江宛迅速清醒,她立刻站起身,还没站稳,却已经焦急道:“快请进来。”
她声音干涩,满眼都是血丝,面色白得似鬼,脸颊都凹进去。
梨枝看着这样的江宛,几乎挪不动脚,但她还是走了。
只有蜻姐儿能好起来,夫人才会好。
江宛被裙角绊了一下,却敏捷地扶了柱子稳住了。
阿柔被夏珠带出去玩,圆哥儿被送去江辞那处,家里前所未有的安静。
江宛站在门口,见来人后,眼睛微微眯起:“席先生……”
——
席先生笑意温和:“孩子在哪儿?”
江宛面无表情地审视着他,最终还是让开了:“请先生跟我来。”
死马当活马医吧。
席先生还是穿着灰色直裰,看来像个落魄的中年书生,大抵因读过两本《老子》,为了糊口,便改行做了算命先生,脑门上便写着「我算不准」这四个字。
这个人,真能救蜻姐儿吗?
正厅里,江老爷子和年过八旬的闫神医也听了消息,都想过来看看这个放出豪言的算命先生是何方神圣,可刚到,便见江宛从屋里出来,反手关上了门。
江老爷子问:“人已进去了?”
“对,交代里头不许有人,我便出来了。”江宛满脸疲惫。
江老爷子正要叫她赶紧去休息,闫神医却伸着脖子往屋里看。
闫神医问:“那人真有这个本事?”
江宛:“说是有七成把握。”
闫神医倒吸一口凉气:“那他必是有对症的解药了,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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