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说话,便是已经做出了选择。
余蘅松了马缰:“我很想把你打晕藏起来,可我不能这么做。”
福玉将车窗稍稍推开,微笑与他对视,眉间的牡丹花钿鲜艳夺目:“明白,因为你怕生灵涂炭,比起千千万万百姓,你当然该放弃我了。”
丹寇鲜红,从霜色纱帘上划过时,似少女的喉间血,落在苍茫茫的雪地里。
福玉合起纱帘,仰头闭上了眼。
可我会让你后悔的,九叔。
心中怨毒,她唇边的笑却天真如初,闪闪发亮。
……
承平帝动了动脖子:“小禄子,眼下什么时辰了。”
禄公公:“戌时了……”
公主出嫁,皇后昨夜在宫里哭得肝肠寸断,今日还不是笑着去送,旁人只见了皇后的笑,都要骂她一声铁石心肠。
而真正铁石心肠的,大约还是皇上吧。
“去把二公主带来吧。”承平帝道。
这夜色正深,怕是二公主都睡了。
禄公公想着,还是出去遣人把二公主带来。
二公主倒很给面子,虽然被吵醒了,还哭了一路,但一到陛下跟前,就不扯着嗓子哭了,而是抽抽噎噎的。
承平帝对孩子不错,但是也有点抱子不抱孙的意思,在孩子小时候很少抱。
这回却一反常态,从奶娘怀里接过二公主,带着她到处看,还允许二公主去摸桌上的折子。
见二公主抓起了折子,却没有抓稳,扔到地上,皇上也不恼,还哈哈大笑:“不愧是父皇的好福敬,知道父皇厌恶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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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的福敬公主并不知道皇上的喜怒,只是越发困了。
小娃娃打的哈欠有一种香甜的奶香味儿,让人心里都甜起来。
承平帝「喔喔」地哄着她,让她在自己的怀里慢慢睡着,可等她睡着了,承平帝也没有把她交给乳母。
“父皇的乖女。”承平帝低头,亲了亲福敬的额头。
这幅画面,谁看了都要赞一声父女情深。
可奶娘却觉得有点假,这位皇帝陛下刚把宠得就差上天的长女嫁去南齐,养了整整十五年的女儿尚且如此,对这个刚出生没几个月的二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
不过做戏罢了。
奶娘低下头,想到自己的孩子。
也不知道二娃在家里好不好,她不是个贪恋富贵的,等二公主断奶了,必定要请辞。她的心不大,只求家人团圆平安,其余的,也不敢奢望。
也不知道那时候回去,家里老大还认不认得她这个娘,也不知道两个小的吃的谁家奶水,长得快不快。
一想起孩子,她心中便满是柔情,也有许多遗憾。
这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也会和她一样吗?
……
公主的车队浩浩荡荡,头车出了南门,队尾还在北门。
入夜时分,也不过往前走了小一百里。
队伍中间,两个捧金器的小太监交头接耳。
“这营算扎下没有?”
“肯定啊,你没看公主都下马车了。”
“这昏天暗地的,你怎么看清公主下没下马车。”
“你个傻子,前边那火光那么大。”
“说起来,刚才骑马过去的是不是昭王殿下?”
“肯定不是,估计是传令官吧。”
“什么不是,你看,这不就回来了!”
灰尘腾起,来人胸口的四爪金龙耀武扬威,整个队伍里也就昭王够格穿这样的衣裳。
“我就说吧!”小太监得意地撞了撞同伴的肩膀。
可他并不知道,队伍后的密林中,真正的昭王殿下已换了身衣裳。
酉时正,余蘅单骑上路,走了一条与他们完全相背的路。
第四十二章
难测
余蘅的行踪是往南还是向北,且不管他,这新官上任的阮炳才却真正尝了一把北地的热情。
阮炳才冲到雅间隔壁的净房,对着痰盂猛吐一刻钟。
他把胃里的酒肉吐了个一干二净以后,才觉得脑子稍稍清明了一些。
有位穿异族衣裙的侍女跪在边上服侍,阮炳才哑着嗓子对她道:“给我端些清水来。”
这几个西北官员灌酒的功力实在是厉害极了,他虽然用不会饮酒,身体虚弱等等借口挡了一杯又一杯,但终究盛情难却,不晓得什么时候就喝了一杯又一杯。
而这些人的目的,他也十分清楚。
无非是不愿放权。
若他阮炳才真是被贬出京,又简在帝心,混个三年便会被提溜回京城,那他自然乐得你好我好,做个万事不管的闲人。
可他偏偏不是。
陛下当初让他走这一趟的时候,给了他一封记录着宋舸身世的卷宗,他也琢磨过陛下的用意。
但是琢磨来琢磨去,还是觉得他是臣子,本来由不得他拒绝,答应也就答应了。
陛下对他说,此事便托付阮卿了,语气十分郑重。
他还想呢,不就送个人到定州吗,也不是很难。
等他真正站到定州官署中,被验明正身,在履职文书上盖上知州大印后,熊护卫又给了他一封信,或者说是圣旨。
帝王心术,委实难测。
他没有想到,把江宛送出去仅仅是皇帝给他的第一关,而他真正要做的,是件史书上能留千载恶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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