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生筏上的水和食物足够我们坚持好几天,但刚才我观察了一下洋流的方向,发现我们的救生筏一直在围绕渔人湾漂流,也就是说,单单凭借海浪,我们永远也跳不出渔人湾这个圈子。”
这就像是一个死循环。
渔人湾附近没有信号,他们只能等待救生筏带着他们漂流到有信号的地方。
可救生筏却一直在绕着渔人湾转圈。
甚至,越来越接近这片终年不散的雾区了。
嶙峋的礁石在海平面以上探头耸立,在潮湿的海雾里上演着一出默剧。
它们以最丑陋的身姿开幕登场,狼狈的身躯上堆积着无数灰白色的海蛎躯壳。
死气沉沉的一片,一眼望不到头。
“后悔了么?”苏信问她。
当然是后悔的,早知道就不上船了。
明知道会有危险,还要义无反顾地跳进来。
心里纵然后悔万分,嘴巴依然倔强。
“不后悔。”
她闭着眼睛紧靠着救生筏,两只手用力抓住救生筏边缘的绳子,暗自想着:
当时沈尧山倒是阻止她来着,她有些动摇,想看看苏信的态度。
但是他偏偏不拦着她,甚至……有些纵容她以身涉险。
现在好了,都被困在渔人湾了。
周遭的礁石这么锋利,稍有不慎就会划破救生艇,让他们失去最后的救命稻草。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正好被他拿来当反面教材。
她不愿意被取笑,所以宁死不说后悔。
苏信知道她的脾性,笑了笑,没说话,伸手推了一下礁石。
把即将撞上礁石的救生筏推开,免得剐蹭漏气,就真的陷入绝境。
救生筏在礁石群中飘荡了很久,一直到日头落山。
没有了光,海雾里的能见度更低了,连头发都湿漉漉的。
沈尧山不敢放松,和苏信一左一右顶住两边,哪边要撞上礁石了,就顶一把。
宋连蝉趴在船头呕吐,苏信把自己的水递给她,她也只是婉拒。
仿佛他和她之间此刻就是界限分明。
四周像是用礁石和沉船构筑的迷宫,看不清前路,分不清方向。
沈尧山未雨绸缪,从沉船上解下陈旧的拖网,系在船尾。
“兴许能抓到点小鱼换换口味,吃了两天的压缩饼干了,胃里难受。”
在层层海雾的包裹侵袭下,他们的身上一直都是湿漉漉地状态。
海雾通过呼吸占据肺部,再经由血管占据每一寸脉络,时间久了,三个人竟然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幻觉。
在深夜至暗的时刻,宋连蝉从短暂的瞌睡中惊醒。
她看见海平面底下忽然出现了一条发光的白色通路。
那条路柔软地绕过礁石,一直延伸到海雾深处。
看不到终点和来处,只能看到两端尽头处模糊的光。
像大海的命脉,无数光在这里聚拢,一起流向未知的方向。
宋连蝉一下子清醒了。
她坐起身,看见苏信和沈尧山也醒着,她想问他们是不是也看见了这条发光通路,可他们只是比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
救生艇就漂浮在光脉之上,三个人都朝着船底看。
光源不是很深,透过海水映照在他们的脸上,竟然有些暖意。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直视着不那么刺眼的太阳,连带着海底周围都被照亮了一大片。
大大小小的鱼类在光脉周围徘徊,流苏似的鱼鳍柔软地摆动着。
栖息在浅礁上的海葵舒展着触手,像开在海底的花,每一朵都是不同的颜色。
他们甚至能看到一些微小的浮游生物顺着发光的通路漂浮。
“那条路,改变了洋流的方向。”苏信道。
救生艇漂泊的方向也跟着变了,这条发光通路的出现,使得他们不再绕着渔人湾转圈。
而是直接带着他们,进入了渔人湾的最深处。
“这到底是什么?”
沈尧山忽然想到了什么,爬到船尾一拎拖网,里面已经是沉甸甸的了,他和苏信合力也拎不上来。
越来越多的东西被收集到拖网里,整个船尾下沉了很多。
“沈尧山,解开拖网,救生筏快要支撑不住了。”苏信提醒他。
一句话的时间,船尾又比刚才下沉了不少。
有海水从下沉的缺口处灌进来,船尾是半沉没的状态。
宋连蝉往外舀水,在海水的浸润下,手腕上的伤口不断刺痛着。
见舀水起不到任何作用,她又飞快挪到了船头,企图用自己的重量撑住船头,减缓船尾的下沉。
沈尧山的双脚淹没在海水里,咬着牙解拖网。
那鬼东西越来越沉,偏偏这里还是个死结。
身边没有利器,苏信当机立断,攥着拖网的绳结用力地在一旁的礁石上磨了一下。
终于断了。
救生艇如释重负。
拖网里的东西一下子在浅海里散了出来。
是无数只手掌大小的发光水母。
它们争先恐后地从拖网里涌了出来,在船尾分开,像在海里绽放了一个巨大的礼花。
“砰”的一下,光朝着四面八方散开。
发光的半透明身躯朝着海底坠落,光线黯淡,最终又汇集到那条发光通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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