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拐杖用力地在地板上敲三下。
宋连蝉理直气壮地站了起来,质问他,“顾老,我先前分明看到屋子里的长满了……”
顾老没能让她把话说完整。
“她去世了,就在一个小时前。”
宋连蝉本想好千万句话反驳他,势必追问出这座岛上所有的秘密。
可现在,她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老的痛心摆在脸上。
“按照岛上的规矩,天亮才能发丧。”
他的呼吸因为愤怒变得有些急促,“我让你们住在这里,是把你们当成客人,但如果你们一直这样不懂规矩,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到这里,顾老也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身后的岛民上前帮他顺气,看向他们的目光也不再友好,仿佛每分每秒都要将他们凌迟几遍。
直到有人跑来通报,“顾老,你儿子青陶回来了。”
僵局才被打破,他们有了得以喘息的时间。
晚上,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开始整理出了一些疑点。
其中最为可疑的,就是那个姑娘的死。
没有找到尸体,他们甚至不能确定,死的是不是她。
第二,岛民们在没有看到尸体的情况下,就非常确定那就是她的尸体。
当他们要去海里捞尸的时候,就一直阻止他们,似乎很紧张。
第三,关于顾老的妻子。
现在,宋连蝉越发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顾老说妻子得了癌症,可为什么房间里长满了铺天盖地的霉斑?
而现在,那个房间实在是太干净了,仿佛顾老似乎预料到她会进去一探究竟,所以提前让人收拾了房间。
“听你们这么说的话,我也想起一件事。”沈尧山补充道,“之前我在岛上闲逛,听到有个阿嬷说时间到了,要去喂鱼。我想着反正没事做,不如去帮帮忙,谁知她一听我也要跟着去,立刻改口说鱼已经喂过了。”
沈尧山走到窗前,朝窗外张望了一会儿,然后拉上窗帘,压低声音。
“而且我看过那个装着鱼食的塑料桶,里面竟然都是活鱼,最小的也有小臂这么长,他们用鱼喂鱼?意义何在?”
今夜发生了太多事。
岛上没有人睡得着。
宋连蝉单独睡一间房,身下的被褥虽然柔软,却始终笼罩着湿意。
她借着月色打量屋子里简单的家具,表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水珠。
雾气无孔不入,关窗也无济于事。
有器物碎裂的声音从其他房间传出。
海浪的声音太大了,差一点点就被掩盖过去。
是顾老的儿子和顾老在争吵。
宋连蝉坐了起来,仔细地听着动静。
偏偏这时候窗外又开始下起了雨,雨滴落在遮雨棚上发出更为清晰的杂音。
吵架的两人各自压低声音,想要发泄的愤怒却不减半分。
宋连蝉只是隐隐听到几句零碎的话语。
“最后一面”、“葬礼”,然后是隐忍的哭声。
哭声从房间转移到客厅,那人在来回踱步,最后缓慢地,经过宋连蝉所在的房间。
在门口停顿了一下。
然后离开。
葬礼在清晨举行。
潮水向着大海退散开,晨雾中露出一条狭长的道路。
没来得及跟随潮水离开的鱼儿瘫软在泥沙里,银白色的鱼尾不安地扑腾,岛民们路过的时候,不看一眼。
一口沉香木棺材,稳稳当当地被抬往北半岛。
送葬的人面露哀色,粗粝的麻布飘荡在风里。
他们被安排在了队伍的末尾。
早晨的风浪很大,一个大浪就能切断队伍,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跟上。
宋连蝉有些发烧,等到正式葬礼开始的时候,忽然昏倒在地上。
苏信和沈尧山只得把她抬到顾老安排的木屋里。
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站在空无一人的灵堂里,灵堂中央摆着一口沉香木棺。
有人在拼命拍打棺材,好似被困住无法呼吸。
拍打声越来越大,棺材翻倒在地。
她紧张地凑过去,棺材里空荡荡的。
只有黏着在四壁的霉斑,厚厚的一层,像苔藓。
霉斑飞快生长,迅速扩张,朝她蔓延而来。
她诧异地后退一步,才发现脚下柔软,原来她已经站在霉斑铺就的地毯上了。
每走一步,就渗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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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同样大修的28章~
沉水之香
梦境逐渐被海浪的声音淹没,窗外的浓雾怎么也散不开。
浓云吞没天光,外面到处都是阴测测的光景。
暴雨却没有如期落下,风吹不进来,屋子里出奇沉闷。
她昏睡了一天。
宋连蝉觉得自己像是一块被包裹着发酵的面团。
她满头大汗地醒来,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坐起来,对着窗外投射而来的一线光,看到自己的手腕伤口周围,长了一圈墨绿色的霉斑。
隔着薄薄的一层皮肤,能看到像枝杈一样,贯穿的整个手腕的青绿色血管。
霉斑从伤口周围开始,像摧折大树的藤蔓,沿着血管的脉络,朝四周蔓延。
除了痒,没有其他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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