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便举着那把大伞,帮她打着。
乌桃垂眸,她注意到,他特特地把伞往这边倾斜,应该是怕自己被雨淋到。
所以宁愿他自己的衣服被雨淋湿,也不想让自己被淋到吗?
乌桃灰败的心情便消散了,她心里又泛起喜欢。
她想,自己终究没有错,哪怕他离开了,那又怎么样,自始至终,他从来没有半点对不起自己,曾经选择的这个少年,他就是这么好,近乎完美的好。
就因为他这么完美无缺,所以自己才不能拥有他,这也没什么啊。
乌桃便越发笑了,她仰脸看着他:可是我不太想回家了,你陪我去逛街可以吗?你有时间吗?
叶蕴年:有,我当然有,我有很多时间,我陪你逛街,你想去哪儿,想买什么?我买给你。
乌桃:也没什么要买的,不然还是去公园吧,我想去一个平时没怎么去过的公园。
叶蕴年:去陶然亭?北海?颐和园?
乌桃:那还是颐和园吧,那个比较远,我没去过。
叶蕴年:好,我陪你去颐和园。
因为下着雨,电车上人并不多,颐和园的人也并不多,细雨斜插,色彩斑斓的叶子都浸润在湿气之中,湖边暗金色的残荷在秋雨中滴答作响。
叶蕴年举着伞,握着乌桃的手,安静地走在湖边。
人不多,他要牵手,也就随他了。
乌桃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塑胶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很快鞋头那里便有些泛潮了。
叶蕴年:那边有避雨的棚子,我们坐在那里说说话吧。
乌桃:好。
其实那棚子平时是用来卖一些零食的,现在下雨了,人家摊子收了,不过木头桌子和长凳没收,叶蕴年拿出来白手帕,擦了擦凳子,这才让乌桃坐下。
并肩坐下后,看着不远处的湖,秋雨迷蒙,湖水轻荡,疏冷的柳条便在风雨中摇摆,草棚上积攒的雨水会偶尔嘀嗒地落下来,湿意弥漫。
叶蕴年侧首:会不会冷?
乌桃摇头:不冷。
叶蕴年:这几天工作忙吗?辛苦吗?
乌桃:也还好。
叶蕴年便沉默了,他微垂着眼睛,两手平放在膝盖上,好久没说话。
这时候,一只雀儿在微雨中掠过湖面,惊起一阵涟漪,他便抬起头,安静地看着。
乌桃看着那雀儿,笑了下,终于问:定下来了吗,什么时候走?
叶蕴年缓慢地看向她,道:乌桃,如果我说我不想走呢?
乌桃反问:你能不走吗?
叶蕴年望着她,良久,终于艰难地道:乌桃,我可以不走。
乌桃抿唇,望向远处。
她了解叶蕴年,正如她了解自己,了解这个时代。
都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他们出生时便是三年自然灾害,饥饿写在了基因里,之后经历了十年,遭遇过防空警报,挖防空洞,日夜警惕着原子弹,再之后三位伟人的离去,唐山大地震,从记事起,这日子就没有一天安宁。
虽然没有炮火,但他们也是和整个民族一起坎坷成长的,亲眼看到了动荡、贫穷和愚昧封闭的落后。
他们生长在红旗下,谁不想报效祖国?
他是跟随爷爷数年与世隔绝为国效力的叶蕴年,是曾经亲自赶赴唐山地震救灾的叶蕴年,这个时候,国家有需要,要你出国深造,要你汲取国外的先进研究经验,你能不去?
更何况,随同这民族大义一起加码的,还有他的家族,还有父母亲人的殷切。
乌桃想起叶蕴年妈妈望着自己的眼神,她是和善的,她还说实在不行你也跟着去吧,但乌桃却明白,那只是说说而已,看似温婉慈爱的言语,那意思却再明白不过,那是婉转地对她说,姑娘你条件也不错,就别耽误我儿子了。
叶蕴年妈妈收下了那块表,就是最好的表态了,曾经也许接受了,但是现在,她不能接受了。
今天,叶蕴年艰难地说出了这个话,他必是挣扎纠结过的,可是他有力量陪着自己一起去面对亲人的反对吗?他毕竟还年轻,还需要家人的庇护。
而她也承担不起那个耽误他的罪名。
乌桃仰望天空,天空苍茫深沉,她笑着说:叶蕴年,你知道吗,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你就是我的梦想,我的榜样,我多希望成为你那样的人。
叶蕴年喃喃地道:是吗?我是怎么样的人?
乌桃:我觉得你走在云端,完美无瑕,我找不出你的任何一丝缺点,现在,国家要外派留学生,当然得有你,因为你是最优秀的,你必须学成归来,报效祖国。
说完,她缓慢地收回目光,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十八岁的少年,冷白的肌肤在这微雨中犹如上等瓷器,他不似真人,只有乌黑眸子中浮现的一丝迷惘勉强为他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乌桃望着这样的叶蕴年,终于残忍地开口道:你必须去,这么难得的机会,如果你竟然放弃,我会失望的。
叶蕴年睫毛轻颤,他抬眸看向她:我已经让你失望了,是吗?我想带你去,我想假公济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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