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裕苍终于却开口说道:
“我遇见你之后,做过一个梦。”
荣简的步子不由自主地慢了一些。
她听对方继续说道,声音虚弱:“梦里你是大家闺秀,特别怕高,也怕人,手无缚鸡之力不说,还被人绑起来作为人质。”
荣简:……听上去怎么有点耳熟。
她看了看眼下的高度,终于决定把所有的心神都凝聚在那个梦上:“然后呢?”
裕苍继续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就想,既然如此,我不能继续陪你的话,至少,我得给你一个可以防身的武器,无人再可以小看于你,而把我自己融入武器之中,是我可以做到的最好的刀。”
荣简沉默半晌,又擦了一把脸,这才终于到了束蓝嵐的府邸。
对方早就醒了,此时看到两人,大呼小叫着上前,刚想痛骂他们一番,这才注意到了裕苍的情况,他顿时严肃了神色,从荣简那边接过裕苍。
荣简甚至来不及和对方解释现下的情况,便急急地赶到了裕苍的房间,找到了那把他藏在床底下的刀。
比起送给束蓝嵐的匕首,这把刀真真当得起平平无奇四字,只是原料用得极好,想必是为了承载化神期的修为而选用的。
荣简拉过那把刀,刀柄处的触感倒是有些熟悉,她下意识地低头——
又是那只大扑棱蛾子。
这次不比识海中拙劣的雕刻技术,成年体的裕苍显然更为熟稔,他这只大扑棱蛾子更加栩栩如生,荣简几乎可以从它上面想象到大概就在一刻钟前被裕苍撕成两半的模样……
她把那个念头从自己的脑子里剔除出去,紧接着便把刀拿出去。
裕苍已经成了个血人,另一边的束蓝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倒是荣简还算冷静地把刀往他身上一搁,转而蹲下身去,几乎是下意识地去握住了对方的手。
荣简握到了一手血。
裕苍穿的衣服是黑色的,本身看不出来他流了那么多血,但荣简这样一握,只觉得手心慢慢的粘稠。
她愣了一下,觉得眼前的场景都是一晃,可她还是慢慢地蹲下来,尽可能声音平稳地问裕苍道:
“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裕苍的眼睛还能转,他的身上还带着刚刚荣简画出来的符咒,荣简体内的一魄,现下与他紧紧相连。
也因此,他现下几乎可以感觉到来自对方所有的情绪。
苦楚的,酸涩的,甚至愤恨的……
那么多那么多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女孩子面上显露的却还是平静,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是等待他说话。
裕苍突然很快地笑了一下,在另一边束蓝嵐震惊的‘裕苍你脑子是不是也坏掉了’的时候,他终于闭上了眼。
同时,剑修的另一只手,握住了那把刀。
裕苍此生,从孩提时还在须弥派的时候,就开始学习打造武器,刚开始是他们须弥派过得清贫,武器都得自己打造,他还记得,他的师父看到还没造器台高的他就已经站在那边磨刀的时候,很愧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是我派清贫,还连累小裕苍和我们一道受苦了。”
他那时候极为坚定地摇头:“师父,我不觉得苦。”
他的师父闻言大悦,大赞他是个好孩子,当天晚上就给他加了个大鸭腿,他的师兄师姐们也其乐融融,还毫不藏私地还把炼器的诀窍全部告知于他。
这是他从出生起,第一次被毫无质疑地肯定一件事。
由此,炼器不论对于少年裕苍还是之后的沧昱仙尊,都成了一件无法割舍的事情。
他这一生中,为无数人炼过器,也为自己炼过器,而现下这把刀,也许是他打造的最后一样武器了。
也一定会成为他最好的作品。
荣简愣愣地看着再不动弹的黑发剑修,她放在对方身上的金色符咒的光芒越来越淡,他刚刚被她强行停止的身体消亡由此开始继续。
荣简伸手,却再也无法阻拦对方的死去,她的眼睛酸痛,却近乎倔强地看着裕苍的身体在最后,像是飞舞在空中的尘埃一般,化为了灰烬。
她呆呆地跪在地上,看着自己空着的两只手。
就在刚刚,她的手里还握着对方冰凉的手。
而现下,连血液的鲜红都不见了,她的手干净如初,而地上也只剩下了一件孤零零的黑袍。
荣简抬头,看着那把压在黑袍上的刀,缓了几秒之后,这才慢慢地伸手,握住了那把刀。
束蓝嵐在那边先绷不住了:“裕兄,裕兄!!”
眼看着男主就要鬼哭狼嚎,荣简站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脸,然后……
一巴掌拍在了人的脑门上。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别哭了,人没死。”
而在她脑海里,裕苍虚弱的声音也渐渐响起:
“应该算是死了……”
荣简面不改色地改口:“哦,死了但没散。”
她想了想,还补充了一句:“魂魄没散。”
束蓝嵐:……?
荣简看着一脸眼泪但是整个人都像是被暂停了一般的原男主,差点笑出了声来。
笑着笑着,她慢慢地蹲下去,一手紧紧抓住了在地上的黑袍,一手则握住了那把刀。
她的用力太大,刀刃割开了她的手心,汩汩鲜血往外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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