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卿霜提了,太子殿下早在二百年前就已经死了。碎魂裂魄,生落无尽崖……这惩罚不可谓不狠毒,想必他一定是做了罪大恶极、人神共愤、天诛地灭的恶事,否则何至于此。所以,我想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错,才会落得如此惨烈的下场?”
慕蒙没有立刻说话,她的目光有些幽然,像是在思索楼望津的问题,又像是陷入回忆中抽不出神。
楼望津长长的叹了口气,神色几经变换,最终流露出一丝惨笑:“当年小公子还很小,一夜之间家族巨变,昔日的父亲变成了伪装极好的魔鬼,分明是他的仇敌,却夺走了他父亲的一切。他要眼睁睁看着所有的天族人对那人参拜,歌颂他的功绩,称赞他的英勇,没有人发现真相,也没有人能懂他心中的凄凉,当年,他亲眼看着这一切,心中该是作何滋味……如果他真的犯了什么错,慕歌川对他的心情是最清楚的,居然不能看在这个份上,宽放一二么……”
慕蒙听完他这一段话,连姿势都没变过,甚至从最开始她就几乎一动不动,她没回答,而是问道:“是你告诉了他真相吗?”
楼望津勾了下嘴角,摇摇头:“小公子早慧,何须别人来告诉。再说,难道会有人认不出自己的亲生父亲吗?”
慕蒙垂眸,似乎在思索,她想的时间太久了,久到楼望津忍不住出声打断:“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何他会死的那般惨?让我也听听,你这位魔族爹爹处事,到底有没有失了偏颇?”
慕蒙听着他的讥讽,沉默了片刻,忽然微微一笑。
深深吸了一口气,又一点一点的慢慢吐出,最终,慕蒙舔了下嘴唇,抬眼望向对面的老人:
“你的问题,恕我无可奉告。楼先生,你不要以为你坐在这里对我说了这样一个故事,我就会心存愧疚任你摆布。你以为我是什么?不谙世事随人牵着鼻子走的小女孩么——我们见面还不到半个时辰,单单听了你的一席话,我便深信不疑,转头去怀疑疼爱我多年的爹爹是个罪大恶极的魔族。楼先生,是个人也不会这么愚蠢吧。”
楼望津没想到慕蒙会这样说,眼神一厉,面色涨得通红,脖子上都冒出几道青筋:“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说的是真的,可我爹爹的为人,我更是真真切切的看在眼里。对你这些话,我总不能连查证都没有,就一股脑全信了吧?”
楼望津咬牙,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楼卿霜连忙扶住他。他眼珠颤动,伸出一只手指着慕蒙,“这些说辞就不必了!公主殿下,我该想到的,你是慕歌川的女儿,有其父必有其女,遂了你爹爹那副狠毒的心肠,最开始,我就不该对你抱有任何幻想的……我知道,卿霜闯了大祸,你已经决意株连我们父女二人于死地。方才我愿意将真相和盘托出,不过是赌一赌你究竟还有没有良知罢了,如此看来,到底是无用的。你动手吧,为你那居功甚伟的父亲杀人灭口,我们父女二人死后,他的秘密,就永远不会被翻到明面上来了。”
慕蒙冷声:“想死?候着。”
慕蒙说完,不再看着楼望津,转过身背对着他们二人。
终于,她在面对楼望津时强撑的神色渐渐垮下来,不像刚才那么游刃有余,而是完完全全的深重下去。
慕蒙兀自抿了抿唇,目光先扫到遮青和盛元霆身上:“请你们两个先帮我看住这对父女。”
盛元霆立即应是,他抬起头,目光隐隐有几分关切;遮青虽没有说话,但也缓缓点了头,他站在晦暗的角落中,叫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但慕蒙知道,他始终望着自己。
不过此时,她已经顾不上他们二人的心情了。
随即,她沉重的目光缓缓落在逢息雪脸上,与他望过来的目光对视:“逢息雪,你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
这里一片草木疮痍,虽然群山合抱,但并非青青碧色,而是露出了荒凉贫瘠的黄土,看起来竟有几分荒边冢的荒凉意味。
慕蒙和逢息雪一前一后出了小院,向前走了数十步。
终于,慕蒙停下脚步,并没有回头看逢息雪,开门见山的说:“其实刚才一进屋,我虽然在打量那幅画,但我也注意到,你也一直在看那画。”
她慢慢地转过身,探寻的目光盯着逢息雪的表情:“而且你看的时间还不短,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比起楼望津,我更相信你。”
逢息雪微微启唇,半晌,只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
他在迟疑,慕蒙看的分明,“好吧,那我换个问题。逢息雪,你曾经是前任魔尊麾下的第一魔域使,你总不会辨认不出你奉为尊主那人的样子吧?”
她第一次没有守逢息雪的规矩,慢慢上前了一步,两步,直到在他三步外站定,“就算后来他换了一张脸,但他毕竟也是你的同族,你站在他面前时,难道会认不出来吗?换言之,你曾是他的下属,容颜也未大改,他总不至于认不出你是谁吧。”
如果说刚才逢息雪还欲言又止,有说点什么的打算,但此刻却是完完全全彻底沉默了。
慕蒙心中一片空茫,寂静的风拂过她的脸庞,额边的碎发带来一丝酥麻的痒意。
她不想兜圈子了:“楼望津说的都是真的吗?”
终于,逢息雪静静点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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