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成天在心里盘算,他把盐运到各处,从来都是叫信得过的手下去各远离城镇的村落贩卖,虽然价格贵了些,但也没有一斤一百钱这么离谱。再者,他自己也不亲自出面贩盐,顶多是与购盐大户有联系。
那么,就是有人要借此事发难。
他一个小人物,没有谁会抓着他闹到京兆府,只会是为了他背后之人。
屈成天想明白之后,打起十二分精神,仿佛之前的又渴又饿都是幻觉。
在绑着他嘴巴的布条一解开,他立刻大声喊冤。
第135章 帝后博弈
屈成天喊冤, 四壮汉凶神恶煞,吵吵闹闹,府丞一时都不知道该听谁说话才好。
况且偷官盐私贩, 这种事可实在太大了,府丞不敢擅自决定, 只能先将双方都收押, 待府尹下朝后再来审。
还有门口那些百姓,都得驱散了, 这案子传将开来对朝廷声誉有损。
百姓们被驱赶,一开始还不想走,逼得府丞出动执刀才散开。
等京兆府尹李德宏下朝回到府衙就被等在门前的府丞拦住,把四壮汉状告之事一说, 李德宏脑子一嗡,意识到事情严重了。
“府尹, 这案子有什么问题吗?”府丞鲁锦轻声问。
“问题大了。”李德宏叹气,把今日早朝上的事给鲁锦略说了一下, 后者听着, 也是脑子一嗡。
“计相这是有备而来啊。”鲁锦道:“莫非这案子也是计相找人来告的?”
“这案子不管是不是计相的安排,定然不会只是偷贩官盐这么简单。”李德宏来回踱步,思忖着其中关窍,半晌, 他拍了一下鲁锦,道:“快,把那两方人提上来, 本府升堂,允百姓在门外围观。你去安排捕快,赶快去查着两方人马的身份, 越详实越好,尽快报来。”
鲁锦连连应下,飞快去调集人手办事。
李德宏踱来踱去,心中难安。
官家要收后族外戚的权,临猗王氏显然不会坐以待毙,这不,犯人都送京兆府来了。
要李德宏来说,官家这一步走得委实太急了些。现在朝中最要紧的事,是大战后抚恤将士、论功行赏,还有就是朝廷名目繁多的税赋需要裁撤为百姓减负,怎么也轮不到盐铁归公。
对,没错,盐铁之利有逾三成掌握在士族手中的确是朝廷的一个巨大隐患,但朝廷的隐患只是盐铁之利吗,朝廷那么多隐患,当然要先解决最要紧的。
一是兵权,二是民生。
有功将士不赏、战死将士不恤,军中哗变了怎么办?
苛捐杂税多如牛毛,逼得百姓只能落草为寇,这些年民乱不断,难道还不够警醒?
李德宏叹气,搞不懂官家是究竟有什么天大的原因才会舍本逐末。
“府尹,那五人都提上来了。”府吏过来通报。
李德宏整了整身上的官服,道:“走吧,去审审这五人。”
京兆府再次升堂,屈成天和四壮汉大堂对质,本来外头没几个围观百姓,但这案子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启安城整个三十六条街巷,没多大会儿,京兆府门外就聚集了众多百姓,说是人山人海都不为过。
盐是关于民生的大计,没有米粟还能有其他的东西可以填报肚子,没有盐那连劳作的力气都没有,所以春秋时期管子提出“官山海”之策,盐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从来就是最重要的物资之一。
且不见猃戎先头问梁朝要岁币,其中一项就是盐。
百姓们对盐案自然比其他案子要关心得多,毕竟这是关系到他们生活的大事。
“……这个奸商,他前几年一斤盐只卖二十钱,让我们乡还有附近好几个乡都来买他的盐,我们乡离县城几十里地,来回一趟不容易,我们看他的盐便宜就都来买,没几个月他就露出了奸商的险恶嘴脸,隔三差五就涨价,隔三差五就涨价,现在要一百钱一斤。他还养了一群打手,不准我们去官府买盐,只能在他那里买……”
随着四壮汉的讲述,堂外百姓一阵喧哗过一阵。
京城是天子脚下还算好的,出了京城盐务确实乱象频生。
梁朝对于盐务一直卡得很紧,售盐铺由各地官府设置,且为了好管,定了“置铺不得出城门”这样的规定,便是王、谢、卢手中的盐也不许出城置铺。这就导致了府城、县城外的乡民山民买盐需要走很远的路,然而有需求就会有市场,于是就有了私贩出现。
围观的百姓里自然也有京外来的,听壮汉们的讲述,无不感同身受,高喊着让朝廷处置这些盐贩奸商。
这呼声,代表百姓的心声,那必须是一呼百应。
京兆府就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百姓们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李德宏把惊堂木快拍断了都阻止不了,最后无可奈何,让衙役们震响杀威棒。
“威——武——”
杀威棒一同震响,百姓们终于安静了,李德宏正要开口问话,忽然就听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这个人不是那杀猪巷泉香阁的东家,屈老板吗?他不开青楼改贩盐啦?”
李德宏眼皮猛地一跳,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再看屈成天,虽然乍看起来镇定自若,细看就能发现这人眼睛一直在不停快速眨动,喉结时不时上下滚,左手在身侧抓着长衫衣摆,指节泛着青白色。
“你们状告屈成天偷官盐私贩,可有认证物证?”李德宏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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