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以也别说我是什么封建大家长。封建大家长不会给你三百六十五天,整一年的缓冲期。让你所有的机会都尝试过一次。不过,最后结果是什么样的,我想你其实比我更明白点。”
他的语气分明是平静的。
话却像自带刀锋,刃尖向着肉长的心脏,每说一句,总要饮几口血才显得心满意足。
“……所以。”
周筠杰突然开口问他:“如果是阿嫂,你也会放得下?”
说话间,视线却又不受控地,飘向电脑桌上那只孤零零的小猪扑满。
曾经怀揣着满腔希望去存储的感情,已然满到多一块钱也塞不下。
那只存钱罐是以沉甸甸到几乎显得滑稽了。
一枚硬币就那样顶在“头顶”,卡在入口处。
不上不下。
像他此刻的心情。
“放得下。”
“……嗯?”
“没什么放不下的。”
而电话那头,周邵沉默片刻。
末了,亦沉声回答他:“在我心里,周家这块金字招牌,比我的命都重要。而她最多也就跟我这条命持平而已。没了我,她过得不差,没了她,我一样活得下去。所以有什么放不下的?”
周邵道:“人都是自私的。”
“有时候爱会让你变得无私——但并不是每一个人,终此一生都能碰到无私的机会。所以自私也挺好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小周,听我的。你如果想活得好一点,至少,不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哈巴狗的话,还多得是东西要学。”
周筠杰:“……”
周筠杰:“我明白。”
叔侄两人,电话两端。
此夜,或许达成了某种共识。
至于艾卿。
她迷迷糊糊被人带来陌生地方,惊心动魄半夜过后,依旧也不知道这座别墅具体位置在哪。
最后是出了别墅区,蹲在路边定位打的车。回到家,才想起自己的行李箱还落在周筠杰车上。然而彼时心力交瘁,也不想再管,只想着走一步看一步,便连衣服都懒得起身换,趴在沙发上一觉睡去。
也就好在第二天是周三。
她上午没课,也没人找,一直睡到中午才醒——其实甚至再多睡两小时也不碍事,她的课晚上六点才开始。
然而,门铃声一阵接着一阵,她睡得浅,终究是被吵醒。
睡眼惺忪,趿拉着拖鞋去开门。一拉开,才发现门外站着的是来给她送行李箱的跑腿小哥。
她的行李就这样物归原主。
而周筠杰既没打电话,也没发条短信,倒是省了她苦思冥想怎么回复的功夫:
毕竟,她的确发自真心,短期内、或者说相当一段时间内,都不太想再跟这个情绪不稳定的人有什么接触了。
她边腹诽着,边把行李箱拖在手里,拉进房间打开看。想检查有没有遗失或者摔碎什么易碎物。
然而掂量一下便发现,行李箱比原来的分量要沉重很多。
遂满腹疑窦地解开密码锁。
入目所见,却是那只小猪存钱罐。依旧憨态可掬,躺在行李箱夹层中间。她拿起来看,手里传来沉甸甸的重量。
重得都快晃不动了。
她讷讷无言地拿在手中把玩片刻,不知怎的,心里却忽的浮现出一句话。
——原来除了物归原主。
她想。送回给她的,还有一些从未被承认过、也永不可能被兑现的一厢情愿。
这或许就是她和周筠杰,故事最好的结局了。
*
然而好的结局却并没有给她带来好运。
2022年的冬天,是个难熬的冬天。
从香港回来后,艾卿便一直忙得脚不沾地。
不是头疼于期末的各项优秀教师评选、青年项目选题,便是奔走于各大考试考场,从监考、阅卷到给成绩。前前后后,在她手上过了不下八百份卷子。
期间挤着时间写论文,只要一坐上电脑桌前,无一例外,她脑子就开始晕晕沉沉,昏昏欲睡。
她起初还以为是那次撞出轻微脑震荡带来的后遗症。
结果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去医院一检查,医生只一副同情的表情将她由头扫到脚,最后抛来一句:“别人说死后自会长眠,你真不睡觉啊?年轻人,身体不是给你这么折腾的。”
说罢,便给她开了堆有助睡眠的药,外加一堆不知算补品还是药品的中医药包,将她打发走了。
这事说来搞笑。除了跟江淼聊到过,她后来亦随口提过一句给唐进余——毕竟,在她忙成陀螺的这段时间。周筠杰不说了,几百年没见过;宝儿也总有事忙,江淼加班快加得“苍老十岁”。算来算去,似乎也只有他,仍旧和她保持着并不频繁但却有规律的、很有分寸的联系。
他们亦在某一天,某个并不算出格的契机,出于联系方便的需要加回了微信。
聊天时间则经常是在周末。
至于话题,无外乎是些生活的日常,琐碎的小事罢了。
虽然所谓的前任男女朋友,似乎本该是种带些天然不纯洁联系的定义。
然而在他们俩之间,唯一还保持下来的习惯却大概也只有:谁说了晚安结束对话,第二天,另一个人便会以早安或早餐图开始新一轮的聊天,仅此而已。连个暧昧的表情包或暧昧的“想你”也找不见——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大概也算是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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