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名声不比往昔的陈咏华坚持嫁给了魏巍。
此后,夫妇二人下海经商,陈咏华年轻而眼光长远,又兼具人脉势力,很快钻营出一片商业天地,而魏巍文弱,从小历经磨难,生了副狭隘胆怯的心肠,便畏畏缩缩,不过蹭了个“副董事长”的名号。
而魏延就是那时,陈咏华腹中的孩子。
由于中间没有和魏巍断过往来,她一向都坚称那是自己和魏巍“爱的结晶”,魏巍起先似乎也确信不疑,然而魏延年纪渐长,他终于是愈发怀疑,又恰逢高尔夫球场的前台招待温柔体贴,数度关怀,于是一切“浪漫”都显得那么合情合理:
出轨,离婚,远走高飞。
陈咏华找到他们两人的时候,聂月莹甚至已经怀孕
他记起那时陈咏华声嘶力竭的哭声,她说她是那么地爱着魏巍,把一生所有的感情都放在他身上。
“魏巍,你这样对我,你不得好死,”她哽咽,“但我可以给你机会,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不会计较……”
魏巍面无表情。
后来种种,他只记得舅舅强行将陈咏华拉出那狭隘逼仄的房间。
身着警服的青年怒其不争,拽住姐姐的手:“你是陈家的女儿!你求他什么?陈咏华,你不珍惜自己,我他娘的还心疼我姐姐!你要是再过来找他,我这身警服就是不要了,我也要把这个脓包打残!”
陈咏华流着泪,从他怀里搂过意识朦胧的魏延。
可纵然是这样的警告,也没有死了她的心。
陈兴业——他的舅舅,彼时正在一步一步艰难向上,总有固不暇接的时候,而陈咏华便总是在那样的当口,领着魏延找上门去,一次又一次。
她戴着墨镜,裹得严实,却要魏延打扮成魏巍童年照片时那般的模样,她不断重复着将他推上前、将因为被狠狠甩耳光而落泪的他拽到身边、挤着门缝破口大骂的循环。
无论她是一个多么拿捏尊严的高傲女人,在除了占据她所有感情以外一无所有的魏巍面前,终究是低到了尘埃里。
事隔多年,他无法细细回忆起刻意抹去的屈辱回忆,却还记得那种厌恶的眼神,记得魏巍狠狠将自己往地上甩、头颅触地的晕眩,记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如果从没有过温柔,暴虐也不过就是暴虐。
但他看着那张狰狞的、满溢着厌恶情绪的脸,想到的却是那年蹦蹦床上,自己摇摇晃晃跌进他怀里的亲昵。
然后恶劣心绪钻出七窍,张牙舞爪,将所有感念和温柔一口吞没,骨血不留。
最后的最后,是他某一天突然的爆发。
当陈咏华固执地给他打上小领结,又一次要把他带去那个人家里时,他猛地将领结拽开,踩在脚下。
像要碾碎一般的用力。
“我是他的儿子吗?”他问。
陈咏华略张了嘴,指了指落地镜,囫囵道:“你看镜子里、你看……阿延,你跟爸爸难道不像吗?”
“我问你,我是他的儿……”
“啪!”
他的后话被淹没在响亮的巴掌声里。
那是陈咏华第一次打他,几乎是瞬间,她露出比他更无措的表情。
那些事没有发生之前,她从来恨不得将他宠成个无法无天的公子哥,而那一天,她扬起巴掌,力气之大,他趔趄了几步才站稳。
那一年,魏延十一岁,他看着陈咏华颤抖的手指,忽然一阵恍惚。
他好像从来也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谁也都能看得出,他的脸轮廓冷硬,已隐约有了刀刻斧凿般深邃痕迹。
像极了那个,意外过世的军人。
聂月莹的孩子出生后不久,陈咏华和魏巍见了最后一面。
他不知道两人聊了些什么,但那天过后,陈咏华却再也没有提起过魏巍。那个人仿佛彻底人间蒸发,从此消失在魏延的生活。
而给他留下的,只有无数次噩梦惊醒时,蜷缩床脚,撕心裂肺的腹痛。
还有一份残碎、无法弥补的亲情。
整整六年,魏延没有和陈咏华问候过一句。
他学了所有和那个文弱的魏巍不一样的叛逆举止,成了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却还是格格不入。
直到许久以后,他收到消息,亲手从泥潭里救起一个女孩。
直到许久以后,他真正感受到,腐坏的不仅仅是自己。
在那个夕阳西沉的傍晚,他问陈兴业,“舅,我做个警察可以吗?”
那是他努力摆脱过去,努力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第一步。
迈得艰难,因为随时恐惧如影随形的过去将他拖回纨绔表象下,自我厌弃的深渊。
——他绝不能回头。
绝不。
=
夜里十一点半。
他走出里间,忽而放慢脚步。
刑侦科的办公室里,裴央正低头细细翻看爱满千家的资料。
她手上裹着绷带,翻页的动作颇不灵敏。末了干脆寻了个旁的本子将纸页压住,这才略加快了速度。
她偶尔拧眉,有时叹气。
魏延没有出声,就那么静静看着。
那种近乎干呕般的恶心、厌恶、乃至零星的倦意,翻涌在他毫无波澜的外表之下,却都忽而平静下去。
说不明白为什么。
裴央这时揉揉眼睛,抬起脸,茫然间忽而一顿,正对上他探究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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