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碧菡沉吟了片刻,点点头。
大理寺卿再问:“齐小姐可知俞娘子是何时离开那个位置的?”
齐碧菡扭头对上俞静宜的视线, 肩膀一缩,心一横,再次点头。
俞静宜今时今日才知道自己身后还有这么个人,不喜反忧, 自己是受害者, 可福菀郡主是被卫衡撞下去的, 若是齐碧菡目睹了整个过程,为福菀郡主赔命的就是卫衡。
玄阳王妃一面想知道女儿坠崖的真相, 是不是俞静宜将她拉下去的,一面又担心她对俞静宜下手之事被公之于众, 不知该不该阻止,内心纠结。
殿阁学士在朝中没有站队, 处处小心谨慎, 以免被人抓住把柄,齐碧菡不愿为父亲招惹麻烦,才没有道出自己看到的一幕。
但她心中有愧,暗暗盼着俞静宜能够脱罪, 从火烧灵堂,到证据不足结案,再到福菀郡主棺木坠地,她的心绪随着俞家人起伏,饱受良心的谴责。
今日这桩事令她措手不及,让人看出了端倪,想瞒也瞒不住了,主动道:“福菀郡主拨了我一下,我才往旁边挪了一步,之后,我看到福菀郡主抓住俞娘子腰间的束带往后拉……”
行进途中,福菀郡主主仆贴着俞静宜主仆,不着痕迹地把她们挤到边缘的站位。
不巧的是,齐碧菡与俞静宜的肩头交错,福菀郡主犹豫再三,抬手拨开齐碧菡,齐碧菡因此才会与虞国公之女站在一起,她不明其意,但还是挽上虞国公之女的手臂作为掩饰。
“什么,原来是福菀郡主把俞娘子拉下悬崖的?”看客们议论纷纷,这个反转太令人意外了。
人证的说辞与双方都不同,该相信谁?
玄阳王妃尖声驳斥:“胡说八道,若是我女儿将俞娘子拉下悬崖,那么我女儿又为何会掉下去?”
俞静宜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齐碧菡眼泪簌簌落下:“我不知道,郡主使了狠劲,俞娘子退到后面,我很害怕,没有回头。”
如果可以,她根本不想成为目击者。
如此说来,齐碧菡没有看到卫衡,俞静宜暗暗松了口气。
大理寺卿转而问俞静宜:“她说的可属实?”
“她说的没错。”俞静宜绷着小脸:“我确实是被郡主拉下去的,悬崖边缘塌陷了一小块,她也跟着掉下去了,郡主的伤势比我还重,我担心王府追究才没有说出来。”
明明是受害者,却因为凶手身份尊贵,不敢说出口,反被冤枉,真是太可怜了。
看客们为她感到不平之余,想起棺木坠地之事,向玄阳王府一众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福菀郡主死有余辜,有什么可怨的。
“你撒谎,我女儿与你初次见面,无冤无仇,为何会害你?”玄阳王妃歇斯底里:“我知道了,一定你们这两个贱人提前窜通好,倒打一耙!”
俞静宜面无惧色,据理力争:“如王妃所言,我与郡主初次见面,无冤无仇,我又怎么会害她,她离我那么远,即便我是不小心掉下去的,也拉不到她!”
她容貌瑰丽,肤色白皙,眼神清明,脊背挺直,身着白底银纹的斗篷,宛若一朵直面风雪的寒梅,纯洁,傲然。
先是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后又失足坠崖,玄阳王妃难以想象自家的女儿居然这么蠢,无从辩解,她开始卖惨,边哭边道:“我可怜的福菀,被人害死却没机会为自己辩解。”
堂上的众人已经还原了当日的情形,看客们都不是瞎子,傻子,又有人证,公道自在人心,
“福菀郡主到底为什么要对俞娘子动手?”
“如果不是俞娘子害死了福菀郡主,那福菀郡主临终前为什么要陷害俞娘子?”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福菀郡主到底有没有说过那句话?”
“如果福菀郡主没说过,就是玄阳王一家子都在说谎。”
“一定是有人说谎,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
“……”
大理寺卿询问玄阳王一家:“你们可还有别的证据?”
本就是捏造的,他们哪有证据。
大理寺卿当即作出判决,俞静宜无罪释放。
如果福菀郡主还活着,这会儿也要背负一个杀人未遂的罪名,可她死了。
众人向玄阳王一家投去探究的视线,若是他们做了伪证,也该获罪,若是福菀郡主临终前还想着害人,那就是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玄阳王妃说的没错,福菀郡主太可怜了,她死了,没办法为自己辩解,玄阳王一家离场,这个锅只能由死人来背。
碍于他们的身份,大理寺卿也不敢拦下审上一审。
“爹,对不起。”齐碧菡泪眼婆娑地看向下朝后匆匆赶来观堂的殿阁大学士,她这么做许是会为自家树敌。
殿阁大学士慈爱地看着女儿:“你做的很好。”
今日这一出,很明显是圣上有心保俞家人,没有违背他的立场。
且女儿说的是实情,即便事后殷亲王一系不满,自己也有话说。
“爹,娘,大哥,卫衡。”俞静宜喜极而泣,奔向观堂的一家人。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要为想要害死自己的人陪葬,死不瞑目。
众人看到这一幕,想到自己居然为了一个心肠歹毒之人对付这么一个无辜的小娘子,皆感到十分惭愧。
俞家何德何能,能在两座王府合力之下全身而退?
临近大门,玄铭回身遥望俞家一家,双眼倏然睁大。
玄衡?
不,玄衡已经死了。
记忆里,玄衡面容冷峻,身着玄衣,一身肃杀之气,如同索命的阎罗,俞娘子的夫婿却是一身浅蓝色金丝轻袍,眉眼温润,和普通的商户没有分别,且倘若真的是他,既然有心隐藏,又怎么会公然露面。
只是相似吧?
玄铭收回视线,跨出门槛。
卫衡不好一而再再而三以生疹子作为借口,蒙头遮脸,而事关小妻子的性命,他不能不在场,此外,他认真想过,总不能一辈子藏头缩尾。
人有相似,只要他小心一点就不会暴露。
……
马车上,玄阳王质问玄阳王妃:“福菀到底为什么会对俞家女动手?”
在他眼中,自家女儿虽然刁蛮任性,也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不该作出杀人夺命这种可怕的事。
玄阳王妃眸光闪了闪,道:“你知道的,福菀本就不愿嫁给俞华霖,为了王爷能够拿到兵权不得已才会接受,若是嫁过去能当家作主也就罢了,听闻还有个招婿的小姑子,一直耿耿于怀,跟我念叨了几次,我也没想到她会对俞家女动手……”
选俞华霖当女婿这件事是玄阳王妃提出来的,得到了玄阳王的首肯。
想到女儿的初衷是为了自己,玄阳王心头一软,旋即又问:“那你当初为何要对我说俞家女不愿女儿嫁过去,才会对女儿下手?”
不然也不会捏造女儿的遗言闹到朝堂上,又利用女儿的遗体逼迫俞家人妥协,他做这一切的前提是女儿确实是被害死的。
“我……我也只是猜测。”玄阳王妃眼神慌乱:“在别庄的时候,俞夫人本已应允了这门亲事,俞娘子担心女儿嫁过去要看女儿脸色行事,极力反对,俞夫人没有听取她的想法。”
玄阳王无能,贪恋权势,但到底是玄家人,他想要的不过是稳坐王位,手握兵权,荣耀加身,退一步讲,有一个有能耐的老子和一个有能耐的儿子,就算维持现状日子也很滋润,因而,她从未将娘家人的野心透露给他。
就在这时,马车停下来,车夫道:“王爷,王妃,到了。”
仅凭一个猜测就捏造女儿的遗言,至今没有将她安葬,眼下,还要让她背负污名,女儿的怨气岂不是又要加深?
王妃身后是殷亲王府,玄阳王憋着一肚子埋怨的话道:“尽快将女儿下葬吧。”
说完,他右手抓着左手腕上的佛珠,壮着胆子走下车。
玄阳王妃心里止不住的恐慌,事情被揭穿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许久,她匆匆走下马车,直奔玄铭的院子去看庶孙。
庶孙是玄武军未来的统帅,只要有他在,自己就不会成为娘家的弃子。
……
谁能想到,玄战继生下一个犬子之后,又有了一个恶毒的孙女。
百姓们表达方式很直接,有错就要补偿。
当日下午,将军府的大门接连被敲响,门房开门查看,不见有人,只看到一篮篮的鲜鸡蛋,果蔬,活鸡,活鸭,活鹅,羊腿,另外还有一头宰好的大肥猪。
百姓们只是受到蒙蔽,出发点是为了回报玄战祖孙,玄战祖孙同样是俞家人心目中敬仰的大英雄,若玄家当真遭难,俞家也不会袖手旁观。
基于这两点,俞静宜照单全收,接受了他们的歉意。
守在店里的张时,罗开先后传回消息,很多人涌到店门口嚷嚷着要买酒。
俞静宜的回应是,明日就开张吧。
乔家赔偿的三十万两银子被她尽数送回云州应对寒灾,手头没剩下多少银子了。
郭方蕊道:“陆嵩帮了这么大的忙,把他请来家里吃顿饭,我亲自下厨,谢谢人家。”
陆嵩很喜欢她的手艺。
俞静宜点头:“嗯。”
卫衡咬牙,这次算他输了。
第107章 . 御药房 翌日早朝,镇北侯……
翌日早朝, 镇北侯一系当起了看客,秦太师一脸激愤地斥责福菀郡主的恶毒之举有损皇家的颜面,令玄战蒙羞, 谏言将福菀郡主贬为庶人,不能按照郡主的规制下葬。
死后多是追封,死后追责百无一例, 可福菀郡主临死之前还要害人,明元帝当即应允。
殷亲王将嘉兰郡主数落一通,对她教女无方深感失望,请求明元帝削去她的郡主的封号。
玄阳王府强逼俞静宜这个苦主为福菀郡主守灵, 理应受罚,明元帝大手一挥,应了。
玄阳王有意避开风头,今日告假, 妻女皆受到处罚, 一家之主自然躲不过。
他只有一个王位, 还是虚衔,只能罚奉, 玄阳王府家底厚,不疼不痒, 大司马谏言,让他将功补过, 将他任命为钦差, 巡视各州。
对旁的官员来说,这是个好差事,抓一个贪官就能立功,遇到投缘的提拔一下, 将来就是自己的助力,再不济,全当是游山玩水,地方官一定会热情招待。
但玄阳王是王爷,养尊处优,舟车劳顿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眼下马上要入冬了,路途中不可避免地受冻,即是将功补过,有功不赏,有过罪加一等,而底层的官员对他的助力微乎其微。
这是个恰到好处的处罚方式,若是做的好,还能为玄阳王府挽回些许颜面,明元帝予以采纳。
计划顺利,俞华霖暗暗挑唇,以现有的证据,足以确定殷亲王府有反意,近来在探查参与此事的官员,争取一网打尽。
谋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不能让玄阳王府受到牵连,此举真正的目的是将玄阳王调离京城。
随后,明元帝抛出一个消息:“东钺派出长公主来访,意在为玄大将军遇害作出解释。”他看向俞华霖:“此事交由俞将军来负责。”
重生后想和离(双重生) 第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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