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在高未然面前,她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她的胸腔里像是被人灌进了刺骨的冰水,又冷又痛,将她的自尊心浇得透凉,又踩得稀巴烂。
“你借给他钱了,你借给他了多少钱?”她听见自己问。
高未然有些害怕看她的脸色,顾左右而言他:“真快下雨了,我们先回去罢。”
天边一道青光闪过,又是轰隆隆一声大响。
豆大的水滴从天而落,周围的路人开始快步奔跑,四下寻找避雨的去处。
周皎却站在原地仍旧一动不动,执拗地瞪着他,高未然伸手想去拉她一把:“真下雨了。”
却立刻被周皎避了开去。
雨下了起来。雨水顺着她的头发,额头,脸颊往下滴滴滑落,她的声音很低:“高未然,你是不是有病,你是他什么人啊,你是他儿子还是孙子啊,无缘无故,你就敢借钱给他,他是老赖,你知道么?什么叫老赖!”
高未然真地慌了:“不,他也还我了啊,真的不是什么大事。”此时此刻,他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下雨了,我们先回去罢。”
周皎却扭头就走,高未然立刻去追,周皎走了两步却停了下来,从兜里摸出50块拍到高未然手心:“别跟着我,劳烦你把钱给舒陶,这是今天唱歌的钱,我不回去了。”
“不是,你别生气啊。”
周皎根本不理他,转身跑进了不远处的车站,正巧一辆公交进站,她看都没看是哪路车,哪条线,一下子就串进了上车的人流。
大雨倾盆落下,砸在车顶上,劈里啪啦地响。
周皎一站上车,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第32章
高未然捏着五十块钱,傻子似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雨水已经浇透了他的全身。
倒霉,都是什么事啊!
他慢慢地往KTV走,一进门,同学们纷纷惊呼道:“我的天,高未然,你是出去洗澡了么?”
“外面的雨下得这么大啊!你出门干嘛去了啊!”
“快快快,拿纸巾擦一擦。”
他沉默地接过同学递来的纸巾盒,面无表情抽着白花花的纸巾,擦了擦还在滴水的发梢。
“你进来的时候,看见周皎了么?”周源走到了他身侧,问他道。
高未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周源的目光此刻看上去比平日里更加冷淡,他甚至读出了他神情表达出的责备。
“没看见。”他一开口,语气冷硬,音量也比平时大得多。
包厢里原本欢快的歌声顿了顿。
周源皱了皱眉,两人一坐一立,气氛顿时降了好几度。
徐达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连忙扔下话筒走了两步,硬生生挤到两人中间,正准备开口缓和缓和气氛,周源却突然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包房。
高未然起身,从兜里摸出了一张一百,递给沙发上的舒陶:“这是我和周皎的,先走了。”
“皎皎走了?”舒陶惊讶道,“什么时候走得?”
高未然又扯了几张纸巾,话也不说地走出了包房。
“这是咋了?吵架了?”徐达完全摸不到头脑。
舒陶耸耸肩:“谁知道呢。”
*
雨依旧下个不停,虽然已不在是倾盆大雨,但依旧没停。
周皎换了两次公交,终于回到了家。她只敢哭了一小会儿,脸上的泪痕不算明显,发红的额头和鼻子的红痕也淡了些。
她的头发被淋湿了,风一吹,凉飕飕的,心情更是沮丧。
这事,卢萍知道么?
卢萍肯定知道吧。周皎不禁想到了过年的时候,卢萍特意请了高未然来家里吃火锅,她以为卢萍是为了谢谢他让她借宿的事情,但是现在再想,肯定不止如此,卢萍当时还送了高未然出门,说不定就是为了借钱的事情?
她真是太蠢了,怎么没有早点看出来。
但是,谁又能想到呢。周达通怎么会想到找高未然借钱,他们就见过一面,还是周达通来给她送毛衣那一天。
难道就是那一天周达通找高未然借的钱?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么……
周皎浑浑噩噩地打开了家里的铁门,卢萍不在家。这个时间,她应该在店里,就算卢萍在家,她又能当面质问她么,质问他周达通为什么找她的同学借钱,她的朋友借钱?
卢萍答得了吗?
周达通又在哪里呢?
可是,就算她问了卢萍,又有什么用?
周皎心中如同憋着一股小小的火焰,为什么自己总要面对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周达通怎么做得出来?
周皎只觉耳中嗡嗡作响,越是细想越是心烦,以后呢?以后她到底要怎么面对高未然?
她脑中浮现了出了种种念头,种种可能,若无其事,云淡风轻,还是卑躬屈膝呢?
她又忽而想到了今天一起唱歌的同学,他们有没有这样的烦恼呢?
十七岁的烦恼,高中生的烦恼,好像大多数都与学习有关,关乎高考的烦恼。
还有呢?
有没有朝夕相处的友谊,朦朦胧胧的爱恋,小心翼翼的自尊心,这样看起来微不足道,却又摆布了人生的烦恼呢?
*
七中的暑期补习班很快就开始了。
即便再不情愿,同学们也都按时回到了学校。周皎的座位和高未然的座位依旧只隔了一条狭窄的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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