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妻儿,夏雷大感悲恸,再无刚刚凶神恶煞之势,“不是,他们没了。” 村长愣住,握着自己拐杖往地上杵了杵,哀叹,“多好的孩子,怎么就没了……”
一时,院里的人陷入了沉默。
还是夏雷先出声,“叔,我今个儿来想拿回点地,也不奢望全部拿回来,有两亩地不饿肚子就成。”
他一改之前的咄咄逼人,脸颊横肉颤动,睫毛微湿,“大宝他们娘三埋在西州城外的荒山,我得把坟给迁回来,不能让他们做孤魂野鬼。”
经历过生死的村长听到这话红了眼眶,“是该迁回来。”
“叔要是觉得为难,我去西州衙门敲鼓,请官老爷为我做主。”
村长心下思量,当年夏雷真要进了军营,就是于西州有功的将士,官府自不会寒他的心,别说两亩,其余几亩也会给,此番进村是希望有商有量把事情办了。
他劝沈家人,“把家伙放下,什么话去屋里说。”
曹氏挡着不让,捶胸顿足嚎哭,“村长你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西屋窗户后,沈云巧趴着偷听许久也没明白怎么回事,到时被曹氏振聋发聩的哭声吓着了,问春花外边是不是在打架。
春花双手摁着窗户,用她听得懂的话讲给她听。
沈云巧想想,“我家的山地是他家的吗?”
“他说是。”
“那还给他啊。” 沈云巧的声儿不大,但清脆有力,“打仗很苦的,不能让他没有饭吃,他还要养孩子呢。”
春花捂她的嘴,“他孩子死了。”
“死了也要养啊,棺材,香蜡,纸钱,要花很多钱的。” “.....”
村长听到这话往西边瞅去,窗户关着,看不到说话的人,但事实如此,夏雷好不容易在战场捡回条命,哪儿能让他没地安度晚年,迁坟要花钱,建屋子要花钱,两亩地说多也不多。
一活络,心里就有了成算,“咱进屋慢慢说吧。”
曹氏气急败坏地跺脚,村长眼神一眯,威严十足道,“不在屋里说想去衙门是不是?”
所谓民不与官斗,听到衙门,曹氏立即焉了。
见状,村长脸色缓和道,“夏雷家好几亩地,真要种两亩,肯定不会只种你家的。”
唤同来的晚辈去村里喊人。
村里人没料到还有自家的事儿,反应跟曹氏差不多,喊上家里人抄起家伙就要动手,村长训斥一顿,威胁说不行就去衙门,让官府主持公道这才把人唬住了。
乌泱泱的人挤在沈家堂屋里,沈云巧扒开窗户看了两眼,那些人很是激动,说着说着话就从凳子上跳起来,声音尖锐,你一声我一声的。
太阳西沉,黄沉沉的光褪白,众人才板着脸出来,沈云巧问,“他们要回家了吗?”
春花下巴抵在沈云巧脑袋上,看到人,立即阖上窗,声音很轻,“事儿说完当然得回家了,我也要回去了。”
她走到门后,准备等那些人先走再出去,而沈云巧还趴在窗户边偷看,头上紫红色的花儿萎得乱糟糟的,跟鸡窝没什么两样,脏兮兮的脸满是无知跟好奇。
春花张了张嘴,“云巧,你要不要我去家睡觉?”
刚把窗户扒开条缝的沈云巧歪头,一脸高兴,“好啊。”
“待会咱们用跑的,看谁跑得快。”
沈云巧欢呼,“好。”
估摸着那些人出了门,春花就拉开门,沈云巧咯咯笑两声,嗖的声先跑出去,碰到叼根草背背篓的沈云翔进院,她兴奋地挥手,“翔哥儿,我去春花家睡觉。”
堂屋里,缓过劲儿来抄棍子出来的曹氏听到这话,沙着嗓子骂,“沈云巧,给我站住,看我今个儿不打死你胳膊肘往外拐的。”
话声未落,沈云巧已经没影了,曹氏心里那个气啊,挥起棍子要追,沈云翔侧身横在院门口,“打我二姐干什么,她的活我不是做了吗?”
他扯了两背篓猪草,还割了半下午红薯藤,手上满是藤浆,摊开手掌给曹氏瞧,“你们没下地,晚饭是不是都没得吃,就我跟二姐有啊。”
地里的人有几个汉子抢他家的地,在院里跟曹氏她们打起来了,催他回来帮忙,他又打不过回来干什么,故而安心做自己的活儿,等其他人收工跟着收工。
沈云翔又说,“割的红薯藤还在地里,要不要背回来,我背篓装了猪草,装不了其他。”
丢下这话,自顾往猪舍去了。
曹氏两眼直发黑,身形一颤,咚的栽到了地上。
猪没了,地也丢了啊。
沈云巧是到春花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中年汉子要的两亩地是她家在种,村长就让曹氏量两亩地出来给夏雷,其他耕了夏雷地的匀出来还给曹氏。
两亩地,沈家出了半亩,村里其他四户人家一亩半。
沈云巧追着赶鸡回笼的春花问,“我奶打我干什么?”
“村长夸你心思通透有容人之量,训你奶不如你。”
沈云巧竖起食指,恍然大悟地说,“我奶嫉妒我。”
春花:“……”
嫉妒不嫉妒春花不知道,记恨是跑不了的,村长提了好多次云巧那番话,守卫边关的将士是功臣,不能让他们没地种没饭吃,小姑娘都懂的道理大人没道理不懂,以曹氏的心眼,铁定会将其怪到沈云巧头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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