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了起来,四下张望了一番,忽然在书桌的花瓶后面看到一个摄像头。
很多独居女性,家里都是装有监控的。
他走过去,打开她写字桌旁的电脑。
开机之后,还要输入六位数的密码。
他先是试了她的生日,密码错误。
想了想又输入自己的生日,密码错误。
他心一紧,想了又想,又输入结婚纪念日,密码错误。
……
他想不到还有什么重要的日子,双手腾在键盘上,指尖微颤。
顿了顿,他输入推算出的婴儿预产期,小标转动了几下,密码还是错误。
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
他有点急了。
更多的是气,就像小时候总是做不出一道数学题,要气得大发脾气,恨不得把书本给撕了的感觉。
他气自己。
他在她的书桌上翻找,她桌面很简洁,只有几个摆件和三本书。
他把那些书拿起来,一本是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还有一本时尚类书籍,最下面是他送给她的《呼啸山庄》。
他打开,里面掉出一张卡片。
这个卡片让他觉得眼熟,他拿起来看,才想起这好像是他书房里旧电影日历上的一页。
上面四月十二号那天被圈红。
而二〇二三年的日期,被她用笔改成二〇一三。
他想了又想,还是不明白这一天有什么特别的。
他把卡片重新夹回那个笔记本里,而后在键盘上一个键一个键的输入“130412”,定定犹豫了两秒,孤注一掷的按下回车键,跳转成功。
他没有再多想,直接找出关联电脑的监控视频。
找到事发当晚的画面——
拉进度条,看她挺着肚子,进了浴室,里面微微有放水声,忽然传来一声重物撞地和零碎物七七八八落地的声音。
他心一揪,不自觉屏息。
看时间一秒一秒变化着,足有三分多钟,门才从里面被打开。
她趴在地上,捂着肚子,表情狰狞而痛苦,靠着一只手臂用力,腿用力蹬着往前爬。
爬出了浴室门槛。
她盯着床尾的手机,咬着牙,边哭边往前爬。
有血从她腿上流下来,随着她爬行的方向,血迹蜿蜒了一路。
她咬牙拿到手机,第一个电话应该是打给公寓管家的,因为明显可以看到她在讲话。
挂断之后,她又打第二个。
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告诉他,这个电话是给他打的。
可是没有接通。
黎晚仰着头边不断吸气呼气边哭,很快又给他拨出第二个。那会儿助理已经把他手机拿走了,她更是打不进来。
打完三个电话她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隔着屏幕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她脸上全都是汗和泪,发丝胡乱黏在脸颊和脖子上,她仰着头,捂着肚子,大口大口喘气。
脚边是一滩越来越大的血泊。
很快有人闯了进来,把她抱起,冲了出去。
……
关上电脑。
潮生怔怔坐了半天,他摸摸脸,不知道怎么还是没有泪。
他想不明白,干脆出门到医院见女儿。
黎晚给他生下一个小女孩,睡在温箱里,皱皱巴巴一小团儿,却很可爱,世界上没有比她更柔软美好的了。
小孩儿这几天都是Claus的妈妈在帮忙照看。
他到医院的时候,恰好医生也在。
医生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听不懂,李微印翻译说,医生是在恭喜他小女孩命大,按理来说在浴室滑了一跤受到撞击,小孩会多半夭折。
潮生听后没说什么。
李微印又问:“给她起名字了吗?”
潮生摇了摇头。
李微印看他沉默寡言,一时分不清他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还是在压抑自己。
“出去喝一杯吧?你有很多想问我的吧?其实我也有很多想问你的。”
李微印这么说,潮生的目光从小女孩身上移开。
他看着李微印哭得肿成了核桃的眼睛,点了点头。
他们到平安夜黎晚唱过歌的酒吧喝酒。
打开一瓶Dark Lager(深色拉格),看着啤酒花从瓶底冒上来,李微印开始说话。
“她是一个特别我行我素的女孩子,没喜欢上你之前,如果有人告诉她‘勉强得到的没意思’,她也会回呛一句‘我偏要勉强’,她是那种非要把瓜强扭下来尝尝甜不甜的人。可是喜欢上你之后,她放弃了自己的这种性格。”
潮生没有说话。
“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她不顾一切追你了,现在会不会不一样?可是这个世界上爱而不得的人那么多,什么Happy Ending,不过是在恰好对的时间里,做了一个恰好对的选择而已。可是现实中哪有那么多幸运的人?”
潮生喝了几口酒,依然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一定很疑惑她是什么时候对你动心的,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她说有一次数学课你们俩在走廊上罚站,然后你和她一起唱了一首法语歌。”李微印边回忆边说,“哦对了,那天好像是四月十二号。”
潮生握着杯子的手猛然紧了紧。
“大学那几年,黎晚给我通过不少次邮件,有机会我给你看看。反正她人都没了,有些事,你也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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