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表情渐渐严肃。
    他知道只要是人，状态就有起伏，绝对不会真的做到心如止水。
    哪怕是自己，已近八十高龄，也无法做到心如止水，浑然物外。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很难两台不同的手术会出现这种“神似”的情况。
    黄老也没想到周从文竟然强到这种程度，他的表情愈发严肃，眉头也皱起来。佝偻的腰渐渐挺直，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打着，似乎在思考什么。
    “黄老，手术做的很顺利啊。”楚院士有些吃惊于黄老表现出的严肃，他询问道，“我怎么感觉您……”
    黄老微微摇头，抬起手示意楚院士别说话。
    楚院士不解。
    他虽然不是外科医生，但他已经开始研究ercp等技术，也经常去手术室观摩胃肠、肝胆外科的手术，了解解剖结构。
    加上他的儿子如此出色，在家庭交流中早已经了解胸外科的各种术式，对此并不陌生。
    楚院士看不仔细，也分辨不出来那么多，但他却一眼就看到周从文的手术做的相当不错。
    奇怪的是黄老却很严肃，仿佛周从文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似的。
    怪了，楚院士见黄老摆手，只好沉默继续看手术。
    从胸部到腹部，周从文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似的运转着，从钝性分离到清扫淋巴结，再到游离肿瘤，没有一丝失误，严谨、严密到了极点。
    楚院士看不懂细致入微的地儿，他比较关心的是时间。
    屏幕右下角有时间标记，楚院士更多盯着那里。
    手术很快进入尾声，用时还不到两小时，楚院士心中感慨当时自己要是再强硬一点，或者礼贤下士，去江海市三院邀请周从文就好了。
    他听楚云天说过，腔镜下食管癌根治术是比较难的一种术式，现在梅奥诊所顶级的胸外科医生只能把时间控制在4个小时左右，完全无法达到2小时这个骇人听闻的程度。
    有些可惜，不过那又如何呢？楚院士微微一笑。
    这个年轻人当时拒绝自己的态度很强硬，估计是黄老偷偷培养出来的。要不然只要不傻，哪有一名普通的小医生拒绝院士的邀请，走上金光大道呢。
    都是黄老自导自演的，周从文估计是黄老选了不知多长时间才遴选出来的一位，且悉心培养，花了很多心血。
    腔镜下食管癌根治术也不知道偷偷练习了多久，要不然不会放在边陲省份，一个地级市。
    这些个小心思楚院士一想就知道。
    他脸上露出了笑容。
    人算不如天算，就算是黄老想要震撼全国胸外科界，但却没想到楚云天会在眼下的档口回国。
    楚院士不信有任何人能比自己儿子还要强。
    这不仅是一位父亲的爱，还是一名医学院士出于职业的认知。
    楚云天已经征服了梅奥，楚院士不相信在国内有人比他强。
    只是……
    周从文的手术用时太少，楚院士犹豫了一下，拿出手机偷偷给楚云天发一个短信。
    【云天，周从文的手术做的很快，我估计不到2小时就能做完。】
    很快，手机震动，楚院士收到楚云天的短信。
    【手术不是比谁快，放心。】
    楚院士微微一笑。
    他打听过，黄老做腔镜下食管癌的手术需要的时间很长，而周从文用时这么短，看样子一定是黄老精心培养的手术兽。
    一般来讲“手术兽”只会做一种手术，稍微有些改变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这也正常，基础不扎实么。
    楚云天有信心，楚院士安稳下来，默默的看着手术。
    1小时57分22秒，周从文缝完最后一针，腔镜下食管癌根治术宣告结束。
    “哗~~~”
    大阶梯教室里无数人鼓掌。
    他们有人看过手术录像，也有人没看过。但只要是搞心胸外科的医生都能看出来这台手术做的漂亮至极，堪称完美。
    楚院士瞥了一眼，见黄老一动没动，右手手指敲打椅子扶手的速度很快，仿佛若有所思一般。
    嗯？楚院士不解。
    要是黄老有意推周从文出来，继承他的衣钵，这时候不应该表现的更高兴、更热情才对么？
    对了，一定是楚云天带给黄老巨大的压力。
    楚院士微微一笑，颇有风度的和其他胸外科医生一同鼓掌祝贺。
    “术者是黄老的学生么？手术做的太好了，从来没想到腔镜的食管癌根治术还能做的这么快。”
    “前几天有手术录像，这台手术做的比录像还快一点，厉害厉害。”
    “接下来要做袖切了吧！真的是好期待。”
    一边鼓掌，与会的心胸外科医生一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黄老一动不动，稳如泰山，眯着眼睛看屏幕。
    第579章 他，不在乎
    周从文转身下台。
    “小周，手术做的真稳，和上次手术没什么区别。”邓明笑呵呵的说道。
    能看出周从文手术和录播中神似，需要极强的技术以及对手术的理解，“恰好”邓明也是这种高手。
    “应该的，本身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患者喉返神经走形正常，手术要比之前做过的患者更容易一点点。”周从文眯了一下眼睛，给邓明一个微笑。
    “送患者下去，准备继续手术吧。”邓明深深的看了周从文一眼，用很平淡的语气说道。
    “梅奥小子一直在等我？”周从文淡淡询问。
    对上一世差点打出脑浆子的那位“一世”的对手，周从文现在并不在意。
    重生回来，碾压他？不，既然重生，自己有太多事情要做，碾压楚云天根本不重要。
    “嗯，他在等你手术结束，一起接患者。”邓明道。
    这种做法的挑衅意味太过于浓厚，邓明很难理解楚云天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是美国牛仔精神？
    但从老板那获得的世界观、价值观告诉邓明，无论手术做的快与慢，只要手术成功，患者受益，就是一台绝佳的手术。
    至于谁做的更出色、速度更快，反而没那么重要。
    本身在边陲省份成立院士工作站、在省城举办胸外科年会是为了推动胸腔镜的使用，让更多患者受益。
    至于谁强谁弱，邓明认为重要，但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楚院士也不管管自己儿子，邓明略有些无奈。
    隔壁的术间早已经准备完毕，楚云天似乎不想占这面任何一点便宜，和周从文一同接患者上台。
    周从文做了一台手术，毫不客气的搬着麻醉医生的凳子坐在角落里休息。
    刘伟在麻醉，他昨天才知道第二台袖切手术竟然还有这种波折，以至于麻醉的时候手有点抖。
    “老刘，别紧张。”周从文眯着眼睛靠在墙壁上休息，但他没有遗漏下任何细节，刘伟的紧张他早就看在眼里。
    “从文，没办法不紧张。”刘伟叹了口气，他向后背看了一眼，仿佛视线能穿透墙壁看到隔壁术间一样。
    “隔壁那位麻醉医生据说是从梅奥来的，我……我水平不够。”刘伟略一犹豫，直接坦然承认。
    “嗯，的确差了点。”周从文淡淡说道。
    刘伟泪流满面，不要这么直接好不好。
    “但不是还有我呢么。”周从文微微一笑，“好好麻醉，别想那么多。咱们就是做一台普通的手术，你想那么多对患者没有任何帮助。”
    刘伟看了一眼周围林立的长枪短炮，叹了口气。
    普通的手术么？
    怎么可能。
    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摄像机录制下来，信号传输到会场，上千人会看到自己的操作。
    这要是有任何问题，自己在全国都出名了，大家会说黄老的学生做示范手术，找了一个什么都不会的麻醉医生上来。
    刘伟无比苦恼，无比郁闷，无比紧张。
    虽然周从文安抚了他几句，但仅仅凭着言语无法打消刘伟心中的恐惧。
    原本刘伟的水平只能说是普通，在恐惧等情绪的掺杂下，麻醉的速度要比平时还慢。
    邓明有心去帮刘伟一把，但看周从文稳稳的坐在角落里休养精神，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
    真是古怪，周从文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邓明有些诧异。
    按说周从文这个岁数的年轻人，在有本事的前提下面对另外一人的挑战，无论嘴上是不是说很重视，但都应该表现出兴奋的神情，跃跃欲试准备战斗。
    可周从文却像是老板一般稳重，仿佛发起挑战的梅奥小子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存在，他根本不在乎。
    他！
    不在乎！
    邓明观察了很久，确定了这一点。
    想明白后，邓明苦笑。
    不说别的，周从文光是这心境就要比自己强。
    手术么，为的是治病救人，为的是推广胸腔镜这种“新”技术，绝对不是为了比试。
    以自己的年纪都很难遏制住较量一下的冲动，周从文竟然毫不在意，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