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苏玖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暖到了苏世的心窝。
    知道他是苏家的人很多，知道他是浩然宗亲传的人更多。
    现在很多曾经熟悉或不熟悉的人，看到他的表情就宛如看到了修真界的害虫一般，避而远之的是多数，更有过分的还会对他冷嘲热讽。
    很少有人会问他浩然宗的事情你知道么？
    即便问了，也多是带着看好戏的神情，他们对于他的答案并不信任，只是为了看他感到难堪的表情，为了看那曾经的天之骄子一朝跌落凡尘，染的满身淤泥的表情。
    要问苏世失望么？
    对于这些所谓曾经的好友，无疑是失望的，但失望又能如何，既然是浩然宗的弟子，就必然要背上这样的骂名。
    毕竟他享受了浩然宗这么多年来给他的便利，如今孽力回馈也不过是他苏世该承受的。
    他从来不曾向旁人特意解释过什么，因为他看到过那些解释了的同门，都遭受了怎样的嘲讽。
    然而如今居然有人会用认真，不含有嘲讽的，清明的眼睛看着他，告诉他“只要你说我就信。”
    像是冰天雪地之中出现的一盆炉碳，像是照射进黑暗之中的一缕光，更像溺水时突然出现的一只手，将他从无尽深渊拉回了充满光明的世界。
    他已经很久不曾收到旁人的善意了，就像被全世界都遗弃了一般，背负着自己该承受的责任，踟蹰前行。
    便是为了自己仅存的族弟族妹们，他也知道自己还不能倒下，但天知道，他多想和他父亲一般，直接战死在那场战役之中，至少万年之后，留下的并不只有骂名。
    苏世定定的看着苏玖“我不知道，关于浩然宗意图打开魔界入口的事情，我不知道，关于浩然宗攥养魔一事，我不知道，关于浩然宗将普通修士变成魔兽一事，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的声音逐渐变大，似是在诉说无尽的委屈，似是在发泄那多日来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力。
    苏玖莞尔，拍了拍他的肩膀“嗯，我知道，你不知道。”
    清冷的声音逸散于空气之中。
    仿佛只是一种本能，苏世蹲下了身子，双手捂住了自己那带着狰狞伤口的脸，有水滴不住的从他的指间的缝隙滑落。
    她说，她知道。
    ……
    苏世离开前，告诉苏玖，待他复完仇，他的命就是她的。
    而余烬为了安置接下来即将到来的余家也随之离开了。
    苏玖又给苏家留下了很多的资源，同时还为苏家加固了防御阵法。
    大阵的光芒随着苏玖手上动作的结束，逐渐散去。
    她重新飘落回了地面，发现那名叫苏易生的少年居然还停留在原地没有离开。
    “你还有什么事么？”见苏易生一直盯着自己，苏玖还是多看了几眼那少年。
    少年耳廓微红“早年便听说爷爷提起过前辈，心里有些许好奇。”
    苏玖浅笑“其实倒也没什么可好奇的，无非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没有什么奇形怪状之处。”
    苏易生被逗笑“前辈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羡慕前辈的天资……”说到这里，少年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黯然。
    苏玖则是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话说，你也不过五十多岁就到了金丹期，想来天赋应该也是不错的，怎么没见你去宗门，而是选择留在了家族？”
    少年抓了抓头发“总不能所有优秀的弟子都离开，还是需要留下那么两个扶植家族的。”
    “是你那位长老爷爷的决定？”
    少年笑了笑“那倒不是，是我自己的决定。”少年不曾说的是，就是因为此事，他还曾遭到过爷爷的毒打。
    苏玖清冷的眉眼柔和了几分“你就不怕将来有一天会后悔么？”
    “既是我决定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后悔。我在决定这么做之前便已经考虑过种种可能，我不认为我会有后悔的一天。”
    然后少年便离开了，带着一股对世事无畏而又勇往直前的精神。
    苏家主看着那少年的背影，也欣慰的笑道“不觉得么？他其实和你有一点像。”
    毕竟那股坚韧，并不是谁人都能够有的。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这样的好苗子，他既然选择留下，那么我们苏家就必不会亏待于他，说不定，他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替下某位苏家长老的职责。”
    如今的苏家早已不是当年，尤其族内的资源，甚至几乎可以堪比一些二三流的小型宗门，否则也不会这般容易便引起那不要脸的老头的窥伺。
    思及此，苏家主又忍不住拧眉道“话说，我们就这么放过那群人，真的没问题么？”
    苏玖挑了挑眉的眼底划过一抹异常瑰丽的流光，让人无法捉摸透她的心思。
    “自然……不会有问题。”
    ……
    另一边，十二长老一行人自从被苏玖从苏家丢出来之后，便被路人围观了。
    苏家门前来往的“过客”还是十分多的，毕竟是平城第一大世家，可以说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而那些嚣张的入侵者被丢出来这件事，自然也逃不过那些专门用来盯梢者的眼睛。
    十二长老可以说是风光而来，灰溜溜的而去。
    离开的时候，还能听到街边某些嚼舌根的人，说些戳心窝子的话……
    “苏家那件事儿你听说了么？”
    “什么……哦，你说那些主家人被丢出来的事儿？”
    “什么主家人，听他吹牛，据说苏家真正的主家人在和魔修的战役中早就陨落的七七八八了，那老头就是苏家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的一位没名气的长老。”
    “啧，就这，还敢来平城鸠占鹊巢！”
    “如果不是苏家那丫头回来了，说不定人家还真的能成功！毕竟苏家厉害的弟子如今都在沧澜宗……”
    路人摇头道“这也太不要脸了。”
    “说的就是……”
    二人边说边走远了。
    只留下十二长老带着他的徒子徒孙们还尴尬的留在原地。
    其中一个小弟子到经历的不够多，还没练就十二长老的厚脸皮，他咬了咬牙，涨红了一张脸说“我们今天真的还要留在平城调息么？平城的人……似乎都知道了我们的事儿……”
    一个看似稍微大些的少女道“不然呢？爷爷伤的这么重，贸然上路只会加重伤势！”
    提到十二长老的伤势，又有人忍不住抱怨道“都怪苏玖出手那么重！她做事儿用的着这么不留脸面么？”这是彻底和十二长老学歪的，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
    这一种人，永远不会反思自己做过的事情，只会一味的将自己的悲惨遭遇强行安在别人的头上。他不会想，是他们先将事情做绝，才会产生这样的后果。
    几个弟子吵吵嚷嚷最终也没商定出个结果，最后还是齐齐的看向了十二长老，准备让他拿个主意。
    十二长老目光阴沉，冷声道“出城！”
    他来的时候便打探过，这城中不少商铺都受过苏家的好处，客栈亦是不例外，他深知如今的自己臭名昭著，便是寻到了客栈，估计也会将他们二次赶出。与其受这些人的气，还不如直接在郊外进行恢复，左右还有这么徒子徒孙可以为他护法……
    队伍里一直不曾说话，修为最高的男修始终不曾发一言，在听到十二长老的言词后，眼底才难得有了一抹异色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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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四百七十一章 消失的画
    隔天，十二长老的尸体被发现出现在了郊外，据说其死状极为凄惨，他脸上青紫一片，身体僵硬而冰冷，看起来到像是活活冻死。
    不过，看到他口眼暴突的模样，又有人猜测他是被活生生的吓死。
    这老头的品行毕竟是有目共睹的，或许在调戏打坐的时候，遭遇了心魔劫也未可知。
    让人奇怪的是，他的徒子徒孙呢？就这样将老人家丢在了郊外？也有人注意到老头身上原本的法衣变成了布衣，除此之外，他的储物袋也不翼而飞……
    或许是有宵小露过老头尸体的时候瞬便给扒了吧……
    当然，这也只是路人的猜测。
    郊外的小树林常有尸体出没，对于城中的修士来说也早已见怪不怪，所以便是听说了也不过看几眼，便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
    所以也没人注意到，在夜深人静之时，从老头尸体里缓缓生出的一股黑色的怨气……
    同一时间已经走远的徒子徒孙，脸上或多或少都带了几分担心。
    “我们将师父的尸体抛在那里真的没关系么？”说话的，还是那个看起来有几分优柔寡断的小徒弟。
    走在最前面的男修却是道“如果继续带着他，只会增加我们所有人的负担，何况，你别忘了，我们所有人的资源可都掌握在他的手上。
    如果他不死，鬼知道下一次给我们发放资源是什么时候。”
    有弟子跟着副和道“大师兄说的对，你难道忘了上次师妹和他要资源的时候，遭到了怎样的辱骂么？若是我所记不错，距离上个月给我们发放资源都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吧。
    你们摸摸自己的口袋，还剩下几块灵石。”
    原本心里还有些疑义的弟子，皆是一脸的沉寂。
    “但……我们这样做会不会……”
    有弟子不耐道“我说你这人怎么磨磨唧唧的，那老头又不是我们害死的，我们只是在他调息的时候，撤了他的阵法而已，是他自己因为激动走火入魔，最后被苏玖的冰毒直接冻死的。”
    说到这里，那弟子又顿了顿，面上带着嘲讽道“话说，你这么不舍得那老头，倒是回去陪他啊？”
    那有些懦弱的小弟子不说话了。
    方才说话的弟子轻声嗤笑“假惺惺！”
    这一段小插曲就算是过了，但没人注意到的是，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那一股几乎要溶于黑夜之中的黑色无期已经悄然而至，它将自己分散的极为稀薄，丝丝缕缕的侵入到了这些弟子的识海之中。
    其中走在最前面的领头者若有所觉得回头看了两眼，在什么都没发现之后又转过了头。
    有弟子注意到这一细节，忍不住问道“大师兄，怎么了？”
    男修先是拧了一下眉，随即又摇头道“没什么？”
    但心下却是带有几分疑惑和不解，方才他所感觉到的怨气莫不是错觉？
    ……
    苏玖和苏家主交代完毕便返回了沧澜宗。
    她直接来到了执法堂，却发现执法堂一片清冷，光是站在外面也感觉到了堂内是空无一人的存在。
    此时杨果刚刚从外面回来，没想到一回来便看到站在门前的苏玖的身影。
    “阿玖。”杨果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激动。
    苏玖听闻，对杨果点了点头，又指着执法堂道“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