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是卓晴硬塞进祝富华裤兜里的,她劝祝富华留下吃饭,说:“要是你就这么走了,阿姨一晚上都睡不好觉,现在就是吃饭的时候,不耽误干活的。”
没一会儿,门被敲得“笃笃”响,是陈淮水回来了,他一头洗得干净的黑发,白衬衫的襟子塞在浅灰色短裤里面,系着皮带,穿着白色球鞋、白色长袜子。
陈淮水只喊了半声“妈”,就楞在了原地,他看着祝富华,祝富华站在沙发旁边看着他。
“别这么盯着别人,”卓晴拍了拍陈淮水的脊背,说,“你还记不记得他?小时候你们一起玩儿过。”
“当然记得,”陈淮水说,“我们去年还见过一次,在四海路那边的市场见的,怎么……他怎么在咱家啊?”
“富华帮妈妈搬电视机,挺辛苦的,就请他喝点水,坐一坐。”
被陈淮水盯得有些久,祝富华躲开了他的视线。
祝富华感觉自己有些难堪,腿上一条朴素的铁绀色裤子,一件松松垮垮的背心,再就没别的,而陈淮水穿得那么干净、时髦,像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人。
陈淮水觉得祝富华有略微的憨,又有很多的机灵,他笑的时候,总是露出雪白整齐的牙,显得别样可爱,胳膊上瘦瘦的,有点肌肉,眼睫毛很长。
“来,富华,吃肉。”陈淮水把凉切的酱肘子夹进祝富华碗里,看着他,说道。
祝富华明明有时会害羞,但还是坦然地往陈淮水眼睛里看,陈淮水绷不住笑,说:“吃吧,多吃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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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
第8章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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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午饭,天更热了,陈淮水送祝富华到楼下,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如果你不忙的话,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趟四海路,有几件衣服送你穿,冬天的衣服。”
“我不要,阿姨给过我钱了。”
“那是你的报酬,不一样。”
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出了大院一直往南走,就到了街边商店多的地方,大槐树下有瓷砖砌面的花坛,一旁是买冰棍的摊子,陈淮水从裤袋里掏钱,皱皱巴巴搜罗出来一堆,他给祝富华买了一根奶油味的棒冰。
说:“你就坐在这棵树下面等我,这儿不热,我坐公交车过去,很快就回来了。”
祝富华想了想,谨慎地点着头,说:“好。”
“千万别乱跑啊,不然我回来又找不到你了。”
“知道了。”
貌似,祝富华还不太适应陈淮水的热情,所以有些愣,他看着陈淮水的背影远去,看他在路对面上了公共汽车,这才缓缓坐下,把冰棒外面的纸剥开。
阳光的明度极尽饱和,树荫下和树荫外是两个天地,路边几辆自行车吱吱呀呀驶过去,打着铃。急匆匆跑了这样一趟,陈淮水的额前和脊背都在流汗,他一手拎着装了三件旧衣服的提包,一手拿着两瓶下了车才买的汽水。
远远地,陈淮水看见祝富华把吃完棒冰的木棍拿在手里,他百无聊赖,东张西望,但很听话地没有走远,可能真的太热了,祝富华用另一只手掀起背心的下沿,露出一小片肚子,在树荫下面吐着舌头扇风……
祝富华有种浑然天成的可爱,陈淮水想起有人说脑袋笨的孩子会长得漂亮,他站在远处大太阳底下,盯着祝富华愣了半天,才继续朝着那边走去。
把提包放在花坛边上,陈淮水也挨着祝富华坐下了,他把一瓶汽水塞进祝富华手里,仰起头把自己那瓶全都灌进嘴里。
喝完了,还在微微地喘气。
“喝的太快肚子疼。”祝富华拽了拽陈淮水的衣袖,陈淮水转过头来,一边擦着嘴角一边看他。
陈淮水笑着说:“没事儿,我太渴了。”
“给。”祝富华把自己手上那瓶也递过来了,现在不着急了,没事情打搅了,他满是疤印的手背落进陈淮水眼里。
陈淮水皱了皱眉,问他:“你手怎么了?”
“冬天在外边干活,冻坏了,留的疤。”
陈淮水看着祝富华,许久了,缓缓叹一口气,想了想,把笑容重新挂在脸上,问:“刚才那个奶油味儿的好不好吃?”
“好吃。”
祝富华的笑漫在眼底,陈淮水也不由得笑了,说:“那就改天还给你买。”
“这里有钱,”祝富华一边念叨一边掏钱,掏出了整齐的一摞,他把那些钱全塞进陈淮水手里,说,“你帮我再买一个,我奶奶病了,我给她吃。”
“病了能吃凉的吗?”
“我妈说她十天不吃饭了,一直躺在床上。”祝富华埋下了头,他着实觉得难过和烦恼,却不知道该对谁倾诉,更不知道该怎么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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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之后,陈淮水得知了祝李氏去世的消息,清早,他站在巷子里那棵树下,听祝家的院子里传来一阵恸哭,再加悲怆起伏的唢呐曲子。
墙根下的大爷说:“老太太还等着抱重孙子呢,就这么没了。”
“有才死了以后她就不出门了,听说那时候就病了。”
“人家四女、引男都没回来,人死了都没落好,还要被几个丫头片子记恨。”
“就该记恨,”大爷重重咳嗽了几声,旋开装过罐头的玻璃瓶,把水上的茶叶吹开,吸溜几口,说,“现在不是大清国了,是共和国了,已经改革开放了,你看看人家新院子卓家怎么养闺女,再看看祝家怎么养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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