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李听到他说长相思,晃了晃杯子里的酒,对身边的人道:“长相思,在长安。”旁边的人笑,接:“络纬秋啼金井阑。”再往下的人没接住,喝了一口酒。击鼓传花一般,他们默契地开始背这首《长相思》当游戏,接不上来的人罚一口酒。大多人都不记得,一直传到沈朝文那儿,还只到那句“美人如花隔云端”。
怎么跟考试似的。这群人还挺有雅兴,也有点神经。沈朝文对诗词歌赋不太感冒,没从自己的记忆库里找到这首诗,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讪讪道:“对不起,背不出来,我是一个学法的理科生。”众人齐声笑起来。姜默也耻笑他:“这什么借口啊,我还是学哲学的理科生呢,我就会背!”
他开始念。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高路远魂飞苦……张口就来。众人齐齐噤声,静悄悄听姜默背。语气不疾不徐,有恰到好处的起伏,蛮有腔调。沈朝文听得入神,觉得姜默的声音非常适合唐诗,温柔,澎湃。
念完,姜默给自己倒上酒,笑着说:“诸位,干杯!”
杯子轻碰,他们为长相思干杯。
姜默喝完一杯酒,又去观察他那盆昙花。时间很晚了,花还是不开,他惆怅得一直唉声叹气。
“今晚应该不会开了。”沈朝文指着花骨朵分析,“三个小时前它就这样,一点动静都没有。”
昙花一现,也没那么容易等到。
姜默凑近他,小声附和:“嗯,可能花看到家里来这么多人,害羞了,不好意思开。”
他突然靠近,沈朝文吓了一跳。因为他,也因为话。
姜默看着他,不知道醉没醉,只是笑盈盈的。
“风,花,诗,酒,茶。”姜默感慨,“今晚都有了。”
沈朝文和他对视着,莫名有点心慌,但还是在心里倔强地抬杠——花明明还没有开,含苞待放,这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花,只是几个花骨朵!
第11章
那一晚,昙花没开。姜默搭进去一瓶22年的霞多丽,五瓶长相思,权当请朋友喝了场酒。他们一直喝到凌晨三点多才散,沈朝文和索菲亚是唯二清醒的人。送走一个个醉鬼,沈朝文折返回去找姜默。
他喝得也不少,但目前还没有出现酒后奇怪行为,似醉非醉,正趴在桌子上,脸对着那盆昙花,还在那儿唉声叹气。
沈朝文暗暗笑了他一会儿,走过去抬起他的肩膀,问:“去睡了?”
姜默点头,借他的力站起来,两只手都圈到他身上,环住沈朝文的肩膀,把身体的重量移过去,不动了。好在他俩差不多高,姜默很瘦,不重,沈朝文揽住他的腰,轻手轻脚上三楼,怕吵到他妈妈睡觉。
扶他到床上躺好。沈朝文想下去帮他稍微收拾下院子,万一明天他妈妈起来看到那么乱,估计姜默要被骂。刚要走,姜默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
他坐下,看见姜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说:“我有话想说。”
沈朝文点头:“嗯,你说。”
姜默把头往他肩膀上一搭:“我想讲一个故事。”
沈朝文:“……你讲。”
“说来话长,你要耐心听。”姜默说,“嗯,我这个人吧,比较内向……”沈朝文打断他:“你一点都不内向。”
姜默点头:“嗯嗯,我不内向,我很外向,很活泼可爱。我是想说,从小到大,总是有很多问题困扰着我的精神,我少年时期很沉默,不怎么爱说话,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困惑,每天就闷闷地看书,看电影,思考问题。比如青春期的时候,身边的人都荷尔蒙分泌旺盛,做很多标榜青春万岁、引人注意的事,我没有随波逐流,反而对怎么饲养蚂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沈朝文又一次打断他:“你讲重点,我确定蚂蚁不是重点。”姜默不满道:“你不要总是打断我。我说到哪儿了?青春期,嗯,蚂蚁!对,没几个人能理解我饲养蚂蚁的快乐,养蚂蚁能帮助思考,这是毋庸置疑的。反正我好像总是跟别人错频,没遇到能聊到一块的人,直到……直到我在一个电影论坛上认识C。”
夜很凉,现在是凌晨三点多,自己还在听这个喝了酒的人讲蚂蚁,讲青春期,讲什么C。沈朝文无端觉得很好笑,接着问他:“C是女孩子吗?你网恋了?”
姜默说:“我还真不知道是男是女,只知道是法国人。是我的笔友,除了写信,我们没有别的联系。我跟对方写了五年信,但还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几岁,做什么工作,我不知道那些,我从没问过,对方也没问过我。我送过对方一些DVD,唱片,对方送过我今天喝掉那瓶22年的霞多丽,很大方。”
是男是女,几岁都不清楚?沈朝文皱眉,问:“你们写信都聊什么?”姜默说:“聊电影,歌剧,聊画,聊彼此看的书,我们很聊得来,总有让彼此觉得惊艳的想法。一个月我们会写一封信,五年,对方的地址换过三次,我能背出对方的每一个收信地址。”
放在现在看,这是很不可思议的故事。
“对方是法国人,你是中国人,你们用什么语言写信?”
“一开始用英文,后来我学了法语。”姜默说,“不是为了对方,只是因为我想学。法语一点都不难,而且我跟你说,他们的数字真的太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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