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盛放下正在吃的三明治,拿起他放在碗上的筷子,吃那剩下的。
纪煦潮一直以来都要把他的长寿面分给纪盛吃,按他的说法,这就是等于他把他的寿命和快乐幸福分一半给纪盛用,至于纪盛的,就不用分了,等宝宝没有的时候,爸爸再给他也不迟。
小时候纪煦潮说这些,孩童天真真挚的话语令人触动,但长大了他还是这么做的,也就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时光当中,他的不改变,抚平了纪盛那些因苦难人生带来的戾气。
彭军他们老不明白纪盛为什么面对任何刺激都能纹丝不动,感觉纪盛的城府深不见底,纪盛实际上没有他们想的那么高深,他心中有许多的愤怒,有发泄不出去的对人对无能的自己的攻击,可这些东西一出去,如果他放纵自己的愤怒,他和他的孩子就是死路一条,所以他必须把自己放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去磨平他所有的棱角。
但愤怒没有出路,人不是在愤怒中迷失,就是在愤怒中沉沦,纪盛能把自己的心境磨得静如止水,无非是他身边有一只感情充沛的小兽,充当了他的救赎。
一个没有得到解脱的人,却能过得平静安然,在日渐一日流逝的时光里,纪盛心中所有的戾气,被不急不缓的耐心取代,他已有足够的定力去应对他们生活中所有发生的一切。
人一旦思考得过多,话就会说得少一点,彭军他们来看纪盛,就会对现在惜字如金的纪盛有些猜测。
但纪煦潮日夜与他在一起,纪盛在他眼里是没有任何变化的,他爸爸不爱说话,那他多说一些就是,甚至他爸爸可以不用说任何的话,他用眼睛去看,用鼻子去闻,就足够他知道他爸爸的意思了。
吃完早饭,趁纪盛洗碗收拾的时候,纪煦潮去花园看了看,看到草坪和花丛没有浇水的痕迹,他就拿了水管先浇了,浇到一半,他爸过来接过他手里的管子,纪煦潮跑回了屋内,去收拾他和他爸出去玩的东西了。
他要带他爸去爬山,收到一半,纪煦潮在楼上打开窗子,朝下面的纪盛喊:“爸爸,晚上我们在不在山里过?”
纪盛抬头,“好。”
“可彭哥和龚叔说明天要来家里。”
“什么时间?”
“等等,我打个电话。”
纪煦潮又跑回卧室,给彭军去了电话。
他找彭军和龚渊华这两个人,喜欢只找彭军,和龚渊华的话就让彭军代转,而叫起人来,他叫彭军哥,但叫龚渊华就叫叔了。
他跟彭军老不对付,但却走得最近。
当初纪盛跟他说的那句“像你彭叔那样和我们一起过来的人就他一个,要珍惜,”一直印在纪煦潮的心里。
那边电话一接,纪煦潮就道:“哥,你们明天几点的飞机到?”
“11点,怎么了?”
“早上11点?”
“对。”
“哦,知道了。”
“等等等等,”彭军在那头喊停了他的挂断,“什么意思啊?”
“我和爸爸今天要上山,要是你们下午到的话,我们就要在山上过夜了,不过看来不行,明早我和纪盛接你们去。”
“你过生日,就和你爸上个山啊?还是爬山,爬上去?”彭军在那边都不解了,“他都一身的老头子爱好了,你还带他爬山?他就不能带你去和你那群狐朋狗友吃吃喝喝一天?再不济,你带他去看个电影,去逛个街也行啊,你们能不能有点像个人的爱好?”
“你懂个屁。”
“我草!”彭军骂完娘,又道:“他未老先衰,你不怕再过几年,你就有个老头子一样的老爸了?”
“老子愿意,不说了。”
纪煦潮说完就挂了,彭军在那边气得翻白眼,气不过来又给龚渊华去了个电话,那边一接起他就一阵劈里啪啦:“你知道纪盛每年不让我们今天过去非要和他宝贝儿子过两人世界结果这两人干啥了吗?今年牛逼大发了,爬山!他不是搁家里挖土,就是出去爬山,他这是没进土就活得像个已经进土的了,他想干什么?我不信他六根清净。”
清静个屁,对于纪盛,龚渊华心里门儿清,那位要把自己修成一条刀砍不断炮火轰不断的长线,有朝一日把想钓的大鱼钓起来,拥有当场就把人干死的力量。彭军只看到了纪盛眼前的静,没看到纪盛心里的魔,偏偏就是这么个糊涂人,纪盛父子却对他偏爱得很。
人傻一点,就会有点傻福,龚渊华一听他口气就知道他跟纪盛父子又对上话了,在电话这边翻了个白眼。
纪煦潮对他很客气,根本没有在彭军面前的肆无忌惮,纪盛则是他不联系纪盛,纪盛就不会联系他。
明明他是最懂纪盛的人,但他总被一道纪家父子立起来的无形的墙,拦在这父子门外一点的距离,不得靠近。
彭军能进家门,还老跟他说纪盛和那小霸王的种种不是,不知道是真烦恼,还是真炫耀,龚渊华心里对彭军有点看法,但嘴里还是很平静的和他道:“行了,要不是他关起门来看大局,还不忘帮着你出谋划策给你出主意,你这几年走得也不会这么顺。”
彭军嘟囔:“但他活得也太没有想法了,明天你过去就知道了,在家一搁就是一天,他就是呆得住,喝点酒,他连从头到尾一滴都不喝,老子都喝懵了,他面前的酒杯一滴都不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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