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韶对身后的呼喊置若罔闻,他的步伐越来越急,很快就把小太监甩在身后。
到了藏书阁门前,双喜正在锁门,他也不顾礼法,直接推门进去,径直走到方才的座位面前,伸手扯开帷幔。
空无一人。
梅韶并不死心,将书桌上的书籍都翻阅一遍,还是没有《平州记》的踪迹,只留下抄写经文出错的几张废纸。
字字清瘦,像极了他的字迹,可又透着些飘忽,仿佛那笔墨未曾落到实处。
他还拿着这几页纸发愣,双喜忙不迭地跑了进来,询问道:“大人?”
环顾四周无人,梅韶低声问道:“白秉臣是不是来过?”
双喜也瞥一眼外头,轻轻点点头。
当年姑母刨心取蛊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他决不能让这个秘密显露在人前,否则不仅复仇无望,自己的性命也难保全。
心中的猜测渐渐被证实,梅韶的心凉了大半,他走出藏书阁,同样的路此时再走却大不相同,他就像是个怀璧的匹夫,最脆弱的要塞被别人拿捏在手中。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白秉臣?
为什么他事事都要和自己作对?
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放过自己?跟着去沧州不说,还要一再追查自己的身份?
非要扒开自己好不容易伪装的模样,露出最里头、最难堪的模样,却还是不肯罢休吗?
走出宫门,原本的迷蒙烟雨被日头一照,渐渐收了势头,连带着梅韶身上微湿的衣袍也微微蒸发出热气。
他只觉得难受,可不知这难受是来自黏腻在身上的湿衣,还是来自好似无底深渊,怎么也填不满的心。
“传信给那头,让他们路上动手。”
刚坐上马车,梅韶就向李安撂了话。
“怎么去了一趟藏书阁失魂落魄的?《平州记》呢?”李安斜靠在软垫上养神,见他模样,不由挺直了身子。
梅韶闭了眼,叹气道:“书多半是被白秉臣拿走了,人是留不得了。”
————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怀揣着巫族那件秘密,白秉臣连着几日没能睡好。
临近要启程去沧州的日子,白府上下变得忙碌起来,此次远行,白秉臣留了江衍在平都,准备带宁宽同去沧州。
江衍并不放心,连着几日将宁宽拘在屋子里多加嘱托,就连白秉臣外出所需的物品都一一过目,亲力亲为。
院内正忙得乱哄哄的,季蒲惦着脚小心翼翼地避过一院的杂物,才看到回廊尽头发呆的白秉臣。
“你要去沧州了?”季蒲拎着账簿坐到白秉臣的身边问道,“路途辛苦,你的身子经得住吗?”
白秉臣笑笑,毫不在意:“你不见江衍都快把整个白府都给我带走,区区两三个月,还能经受的住。”
看着季蒲欲言又止的样子,白秉臣问道:“怎么了?”
季蒲凑过去,压低声音:“最近我又仔细地看过‘孤枕’,发现它是巫族失传香方里的一个,可巫族不是早就没人了吗?”
闻言白秉臣挑了挑眉:“既是失传已久,你是怎么知道的?”
“谷主老头子就喜欢私藏这些失传的药方,我偷偷看过。”季蒲顺着他的话回答后才发觉有些不对,“听你的话头,仿佛早就这香的来历?亏得我连夜对账本对得眼睛都花了,还找人去查探‘灵霄’的买家,费了好一番周折。”
“灵霄?”
“是‘孤枕’里头的一味药材,你知道的,黎国大多药材生意都要经过济生堂,‘灵霄’这样少见的药材,流通起来更是明显,近两年来才有南方的一位姓褚的买家多加购入,本来顺着这条藤差点就能揪出幕后之人,可是鬼市那桩事一出来,线索就断了。”
捕捉到他话里的几处重点都能对上,梅韶呆了六年的寒城也是黎国最南边,离《平州记》上所书巫族旧址也不算远,白秉臣越发确信梅韶的身体里种着金蛊。
“我已知晓背后之人,你不用管了。”白秉臣轻轻道。
“行,你的事儿我不插手。”
得了他的话,季蒲放心下来,连带着身子都松垮下来,懒懒地靠着栏杆上:“反正你总是有自己的主意,什么事也不肯和师兄说,早前问我借了一个医师,好几年了,我连他为你做了些什么都不知道,可怜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天天哄你、抱你玩儿,男大心事难猜啊,我......”
见他絮絮叨叨地装着可怜,翻着那些旧事,白秉臣隐隐有些头痛,扶额哭笑不得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让你插手......”
白秉臣的本意是想着同悲谷虽然在江湖上也是四大门派之一,可是毕竟是医者家,在武功心法上,比起其他的几家来还是弱了,怕他因为查这些事惹上麻烦。
可没等白秉臣把话说出,季蒲放大的一张脸突然出现的他的眼前:“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让我和你一起去沧州吧?”
没有想要他弯弯绕绕了这么多,是打着去沧州的主意,白秉臣一时无语,缓了半响才道:“查完平都的账本,你应当要回同悲谷了吧?”
“身为医者,病人为大,你个病秧子不在我眼皮底下,我不放心。”季蒲耍起无赖的功夫很是到位,磨了好一会,逼着白秉臣松了口。
“江衍!给我也收拾一份行李,规格就照着你们家主的用度来,我也想要体验一把官老爷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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