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这番话不知是在敲打白家,还是真的奉了陛下的意思,有纳白子衿为妃的意思。白秉臣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白建业却话语平平,毫无波动道:“小女资质平平,怎堪侍奉陛下。张公公在此处也站了许久,我们还是进府再叙?”
见白建业岔开话题,张公公也不恼,顺着他的话踏入府中,向后头的甲兵挥挥手,甲兵立时四散开来,牢牢占据住白家的每个角落。
“不急不急,白大人可是苍山谋逆的大功臣,陛下爱重,还怕没有封侯拜相之日吗?您瞧瞧,陛下怕孽党反扑,伤了您,还特意命老奴带兵守着,这样的殊荣,朝中哪位大人府上有过?”
明明是监视,却能拐着弯说成护卫,这隔着场面话下头的真意白建业也看得清楚,却只有笑着谢恩的份儿。
“白大人事物繁忙,老奴自是不敢时刻叨扰,不如老奴就在白公子处住下?”话虽说得和缓,像是在征求白建业的同意,可言语之间的笃定却不是商量的意思。
白秉臣猛然抬头看向父亲,眼中的波澜就要按捺不住,他意识到这哪里是怕打扰,只是看着他与梅韶素来交好,张公公特意在自己院中守株待兔。
见他有些沉不住气,白建业眼中带了警告,逼着白秉臣将目中光芒掩下,笑着对张公公道:“小儿顽劣,恐怕委屈了公公。”
“无妨。”张公公朝着白秉臣看了一眼,问道:“莫非白公子嫌弃咱家是个阉人,不愿让咱家住下?”
深吸一口气,白秉臣咧出一个笑:“怎会,求之不得。”
得了白秉臣的话头,张公公也不客气,命人将带来的行李安置在白秉臣院中的厢房,住了下来。
有了陛下的眼睛在府中,白建业又忙着处理苍山一案,少在家中,白秉臣在府中更加举步维艰起来。
他索性成日里在书房呆着,手中执卷,眼中却看不进一个字。
周越出府也有些时日了,却是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可现下的情景,白秉臣是既希望他回来,能让自己放心话带给了梅韶,又不希望他回来,撞上玄甲兵后百口莫辩。
心中吊着事,白秉臣本就心中焦躁,张公公偏偏还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时时看着,更是给焦心添上一层烦闷。可白秉臣面上还要做着笑脸,藏着情绪,不过这样几日,白秉臣就深觉心力交瘁。
这夜,白秉臣已经在房中睡下,隐约觉得有人在门后窥视。
这并不是第一次了,白秉臣早就发现,即便自己已经吹烛睡下,张公公也会在外头守着,稍微有些动静就会起身查看。
他就是赵郢放在白家的一条恶犬,睁着贪婪的眼睛,企图找出些白家勾连罪臣的蛛丝马迹,得到恩赏。
即便转过身子,白秉臣也依旧能感受到那人的目光透过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们在黑暗中无声地对峙着,直到张公公开了口,声音很轻,话中内容却让白秉臣立时从床上坐了起来。
“白公子,梅家逆子进城了。”
只这一句话入耳,白秉臣再也听不见他后头说了些什么,只觉这几日一直提吊着的心胆重重地落了下去,顿时五内茫然,不知所措。
也不知怎么穿好的衣服,怎么出的门,又是怎么坐回了书房里,直到张公公命人端来一碗安神汤,白秉臣才猛然惊觉,回过神来。
安神汤捧在手中,隔着碗的温热却让白秉臣感到被灼伤一般,他看向张公公晦涩难辨的眼睛,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太过冲动,好在自己并没有在惊愕状态下说出什么难以挽回的话来。
白秉臣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汤,收敛了眸中情绪,像是才大梦初醒一般,歉疚地看了张公公一眼,道:“梅韶做事不分轻重,听到他回来的消息,我一时被吓到,让公公见笑了。”
见他眼中探究之意少了些,白秉臣心知这番说辞算是勉强糊弄过去。他小口小口地喝着安神汤,有了温热入腹,熨帖了心中慌乱,他抬手间发现,梅韶赠与的银环还在手腕上,不由悄悄缩了缩手,把它掩得更深了些。
“莫说是公子,就是老奴我,知道这样一个混账千里迢迢地要赶来杀自己,也是害怕得紧。”张公公笑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出这句话,却让白秉臣稍稍平缓的心又起波澜,端着碗的手不由收紧。
难怪在知道梅韶入都的消息后,张公公仍然守在白府,想来是知道梅韶是往白府的方向来的。可听他的话头,梅韶竟是冲着自己来的,明明已经派了周越去岚州相告,为什么梅韶还会入都?
莫不是周越途中出了事故,未曾把口信带到?
正思虑着,外头落下一人轻轻的响动,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那样引人注目。
白秉臣喉间微紧,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压住自己的冲动,撇开想要看过去的目光,只是压在书卷上手,在张公公看不见的地方,捏得书页卷了好几个角。
他将目光放在笔洗旁的玉扳指上,明明没有伸手触碰,可心中却异常平静下来,仿佛那微凉的玉质隔空给了他抚慰。
外头的打斗声、兵器交接声不绝,白秉臣却恍若未闻,引得张公公的眼中都带了几分惊异。
他等了半响,直到门外声歇停滞,张公公才恭身请道:“请白公子同老奴一起看看这归案的逆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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