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桌上放凉了药,手中正翻着页,轻敲两下桌面,示意江衍把它端走。
一只手从白秉臣的眼皮下略过,摸了摸碗壁,试探了一下温度,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手臂挡着光亮,在纸张上投下阴影。
白秉臣有些不耐地抬头,却触及到一张熟悉的脸,一时之间有些恍惚,怔了半晌,问道:“你怎么来了?”
“别怕,我是偷偷翻墙进来的,没人知道。”梅韶以为他是担心自己进白府被别人看见,便出声解释了一句。
“你和陛下说清楚了?”梅韶问道。
一时不知道他指的是和陛下说清他们目前关系的事,还是在问让他去驻城军的后续,白秉臣想了一下,两处都带了一句,“陛下已经知道你知道了苍山的事,驻城军首领的事陛下也应允了,过些时日.你就能上任。”
生怕他在自己不在的时候遇到什么麻烦,白秉臣不放心地添上两句,“你在平都尽量和张相搞好关系,我调走了他的两位尚书,这段时日他应该更加倚重你一些。万一要是露了什么破绽被他发现,解决不了的可以去找曹尚书,他是我的人,陛下也会护着你的。”
听完白秉臣絮絮叨叨的一堆话,梅韶默了一瞬,问道:“你要去哪?”
白秉臣已经习惯独来独往,向来做什么事情,顶多在赵祯那里走个明路,不会主动告诉别人,又加之今日刚回平都,进了宫后又回来处理政事,乱糟糟地忙了一通,倒是真的忘记告诉梅韶自己要出去这件事了。
见他有些沉下来的脸色,白秉臣还没开口,就被他出言堵了回去。
“你要去燕州?”
从回都的马车上,听白秉臣说暗香阁对黎国兵权的动向有所关注后,梅韶就想到梅家当年的旧部还在燕州镇北侯的手中。
本想着趁着进驻城军军营中找点郑渊的岔子,趁着他那个工部尚书护子的劲儿,顺势让张九岱把今年燕州边关互贸的事情交给自己。
张九岱知道自己和白秉臣不对付,还指望从自己这里知道点白秉臣的隐私,断不会轻易地舍弃自己,为了平衡他和郑家的不和,张九岱一定会在这段时间隔开他们,而郑家跟着他已久,断没有放了人出去的道理。
想来想去,梅韶都自以为这步走得万无一失。
谁知白秉臣动作这样地快,已经向陛下讨了去燕州的差事。
原本在梅韶和李安的计划中,梅韶只要借着去燕州的由头,让李安在姜国的人在镇北侯的地盘上动些手脚,他自然有一套说辞让陛下把李安派去燕州。
至此他们的交易就彻底结束,李安如何回姜国,梅韶如何说服旧部重整旗帜都看他们各自的本事。
可在窥见真相的一角后,梅韶直觉上能感受到暗香阁对黎国军事的掌控太过熟悉,要是等到暗香阁暗地搅起战乱,恐怕靠他那点旧部的力量,根本救不了急。
而且他还念着“公子”身边的那个女杀手,她杀人时用来迷惑敌人的白色药粉,经褚言看过是凉国特有的药材,而黎国和凉国的互市中根本不通药材。
梅韶总觉得在地底下,那个鬼市所做的买卖,或许不仅仅在黎国境内,可能已经蔓延到了凉国的权贵之中。
若是这样,那暗香阁一旦挑起战乱,指不定会让凉国从外压迫,内忧外患之下,如今黎国的兵力根本无法抗衡。
他需要姜国的助力,需要在风雨来临前,先替李安巩固在姜国的位置,此后要是生变,也算有了一层保障。
李安是个会拿捏人心的,方才在和梅韶言谈结束后,他问过梅韶知不知道自己走出揽味阁后,是会回自己的府邸还是晟亲王府。
没等梅韶回他,他自己便答了。
“我会回晟亲王府,因为拿到玉牒之后立刻离开,他会觉得我是为了玉牒才留在他身边的。既然戏都做了,不妨做得更像些。”
梅韶知道他会做这样的事。
因为他和李安是同样地被仇恨浸透了的人,他们越知道自己是什么的货色,越会不自觉地在自己在意的人展现自己的不堪和卑劣。
在推开的对方的同时,又渴望着对方的眼神会在自己身上停留得更久些。
在这样的拉扯中,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沉沦,但还要抓住些什么东西,让自己看着像个正常人。
比如说一个承诺。
说来也好笑,他们这样的人,竟也会信守承诺。就像一个恶贯满盈的人,总是会对当初给过自己一点青眼的人报以单薄转瞬的善意。
因此梅韶用那样不近人情的方式,问李安要了一个承诺。
他觉得李安以后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会信守这个承诺,就如同他当初在恨极了白秉臣的状态下,依旧念着季蒲救过他一命,而给了白秉臣“孤枕”的解药一样。
不为别的,只是身处熙攘人群之中,总是想让自己有那么一点像人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梅梅:老婆出门不汇报行程(委屈
白白:我忘了!我真的忘了!
第90章 心摇摆
“章先生的状纸,我记得应当是放在你这里了。”
梅韶从怀中掏出那张纸递给他,问道:“你要派人去查了?”
“苄州侵地的事情,我举荐了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去查,过些时日陛下下了旨意,他们就会启程。”白秉臣接过,摊开另一张纸,将上头的几个要点记下,吹了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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