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平。”
天色渐晚,漫天的火烧云映衬着地上的血水蔓延,耳边只听得兵刃相接之声,眼中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血色,滑腻的血早就爬满刀柄,湿滑得叫人难以握住,可身体的本能却依旧还在挥刀而下。
城墙上站着的人越来越少,暮色落下,火把亮起,呼啸的北风吹透军旗,四周已经听不到半点人声。
那是又一场屠杀后可以喘息的珍贵时刻。
云梯再度搭上城墙,黑压压的人群再次席卷着倾轧而来,向那座已经空荡地没有半点活气的城墙而去。
缓缓的,有人自城墙上站立起来,很快,他的身边又站起来一个人。
两身血衣,一南一北,立于申城东门高大的城墙之上。
盔甲残破,刀口结血,他们微微低头看城墙上附着的密密麻麻的兵将,像是在看再渺小不过的蝼蚁。
他们的身后,“凌”字旗和“平东”旗号迎风而振,朔朔作响。
第140章 差毫厘
凛冽的寒风同样吹拂在同一片平原之上,猎猎的“晋西”军旗自西向东,挑过山川,越过平原,迎风而来。
紧绷的盔甲贴在身上,凌然的风吹过他胯.下的战马,棕色的鬃毛顺着风飞扬,执缰绳的手已经没有多大知觉,可梅韶手上的力道并没有松懈,几乎是整个身子贴着马身飞奔。
自平都到晋西,再从晋西往平东,梅韶几乎不眠不休,嘴唇干裂得连舔一口都是血腥味,可他却没有空去喝口水润润。
转过这座山头,便是苄州了,过了苄州,就是平东侯的封地。
到了,快到了!
“将军,不能再跑下去了,又有十几匹马累倒了!”从后方转过一个副将,扬鞭加速追上梅韶,和他并行而走。
“骑兵变步兵,跟着后头大军过来。”梅韶咬紧了牙关,没有松口,“其他人,点火把,今夜必到苄州。”
“是!”那副将只好应声到后头传令。
依次点起的火把,照亮山间蜿蜒曲折的道路,星星点点地点缀在山峦峰顶之处,长龙一般首尾长衔,自上而下,盘旋而过。
在第二声暮鼓敲响之时,梅韶终于兵临苄州。
往昔繁华的街景,全然换了一个面貌,颓残而焦黑的城墙,大敞的城门里黑乎乎的,没有半点亮光,整座城就像死了一般,只有晚间的风穿过,带来没有半点人气的冷意。
“去探。”梅韶出声后,他身边的一个前锋将领了两三人直接自城中穿过,快马朝着平东地区而去。
梅韶稍稍放松了缰绳,凝重地看着凌乱的街市,城中倒是没有经历过惨烈杀戮的样子,店铺门虽大开,其中物什也多半是整整齐齐的,稍稍的混乱痕迹也能看出是主人家在找寻值钱之物出逃所致。
传回平都的消息不似作伪,苄州的百姓真的是从慌乱中逃出城门,而看火烧痕迹,也只是在城门处。
梅韶粗略瞧了一眼,便打马领军出城,再次往东而去。
苄州地界不大,这次不到一个时辰,梅韶便至苄州边界,刚跨过苄州地界石碑,便见迎头三三两两的几队狼狈人马,慌张地正撞到梅韶大军里,不过几息之间,那些散兵便被包围。
梅韶瞥了一眼他们手臂上绑着的麻绳,已经辨认出他们的身份,也不多废话,直接道:“哪处来的?”
“申城......”
“申城怎么......”
“将军!将军!申城破了!”先前的探路的前锋将自远而来,大声吼道。
“什么!”梅韶面容一凛,“凌侯爷呢?”
前锋将的目光游移着低了下去。
梅韶狠狠地剜了一眼地上被围的起义军,夹紧马肚,往东而去。
他身后的兵士会意,利落地解决了那几十个杂碎,也相继跟着他往申城奔去。
一路上遇到起义军的散兵,梅韶也没有心情和他们周旋,银枪直挑,身后的大军自上前吞噬处理,没有半分阻碍地到了申城西门城外。
申城的西门就如同苄州的情状一般,受过火烧,焦黑了大半边城门,可城外的防备都没有尽被毁去,看着并没有受到强攻的样子。
可越往城东走,残破的尸首和浓重的血腥味愈发浓烈,待走到东门,地上尸骨已经堆积了有半人高,梅韶只能下马步行。
自偏城墙一路往上,一墙之隔,城楼之上,城墙之下,都是累累尸骨,没有半点能下脚的地方,梅韶木着脸踩在尸体一步步向前,脚下似踩在棉花上一般,不知是长久的奔袭累了脚还是脚下的尸首太过绵软,梅韶竟有些走不动道。
越往城门中心走,尸首堆积地越多,直到敌楼上,他抬头看见不远处,插在城墙凹处的两根旗杆上,挂着两个人头。
它们背后的旗帜已经被扯去,只剩下光秃秃的旗杆,直直地立在原地。
梅韶的手轻微地抖了一下,怎么也挪不动步子了。
他身后晋西的将领冲过他的身前,踉跄着上前,放下了那两根旗杆。
撕心裂肺的嘶吼声透过厚重地城墙,直穿人心,城下大军皆低头而泣。
这黑夜压城,未曾移开半步。
梅韶深吸一口气上前,半跪在凌澈和江曦月的尸首处,轻轻透过破烂的铠甲摸出证明他们身份的令牌来。
两块玉石温热,却好似要烫坏梅韶手间的那块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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