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绮回的很直接,“不必讲。”
他自识字起他爹李言隐一大爱好就是将他抱在膝上读庄子,等他稍大了些,李言隐就给他讲老庄,大有讲书以托其志的意思,可苦了李成绮,好动好玩的年纪被人圈在怀中讲书,以至于李成绮登基后,御书房中找不到一本《南华经》。
霍先生将腰弯得更深,道:“陛下,《庄子》于陛下如今而言虽晦涩了些,但以陛下才智,定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且朝中如今推崇老庄,陛下多读些,于国事大有裨益。”
“读老庄?”
怎么?他早死了之后诸位大臣都深觉人生苦短想成仙吗?
“是,朝中以谢太傅为首,都对老庄大加推崇,只因太傅为国事操劳,不能亲自来讲读,若是太傅来了,想来也会先给陛下讲《庄子》。”
李成绮一时没有回答。
霍大人以为搬出了谢明月就将李成绮唬住,心中暗笑不过个十八岁的小孩罢了,池子里的锦鲤,登基了也成不了真龙。
殊不知李成绮惊讶的是谢明月读老庄。
他不是最最不喜老庄之学吗?李成绮先前同他不算熟悉时曾和他谈《道德经》,谢明月的拒绝溢于言表。
他们果然都想成仙。
李成绮心说。
他不理会霍先生的话,却道:“孤以为天下学士,无有能越谢太傅者,先生觉得,可是如此?”
霍先生哪敢说不是,当下频频点头称是。
“《庄子》玄奥,孤悟性不佳,想来唯有谢太傅能讲鞭辟入里,你说呢?”李成绮笑问。
李成绮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拿谢明月压人的一天,他不觉耻辱,反而用的驾轻就熟。
霍先生马上回道:“是,陛下说的是。”
“那今日不讲《庄子》?”李成绮问。
“以臣之微末学问,怎可大言不惭为陛下讲《庄子》。”霍先生道。
李成绮见两人躬得双手发颤,都要跪下了,方道:“孤见到两位先生喜不自胜,一时竟忘了叫两位先生起来,快快起来,”他笑得歉然,“谢太傅是孤名分上的老师,两位先生却是孤实际的老师,无有老师见学生躬身的道理。”
霍白二先生刚直起腰又忙躬身,“陛下将臣称为老师,臣岂敢当,陛下尊师重道,臣等却不能无礼。”
“人无礼而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家无礼则不兴,国无礼则不宁,”李成绮笑眯眯,“二位先生知书明礼,孤心甚悦之,朝中官员若皆如两位大人,何愁不海清河晏?”
两位先生交换了个眼神,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他们从不记得自己教过小皇帝这些,小皇帝在书房内的表现更连诗书世家几岁的孩子都比不过,今日却与往常大相径庭。
莫非先前皆是作伪,今日才是真?
十八的少年人,藏的这般滴水不漏,得是多么可怕的心机。
况且平日都掩藏着,今天却……霍先生猛地想到,摄者王李旒不久就要回来了。
难道,是摄政王的授意小皇帝不需掩饰了?霍先生暗觉自己猜到了些辛秘,心道怕不是已将到谢李二人将图穷匕见的时候,他们可得选好,是在摄政王这边,还是谢太傅那边。
李成绮没觉得有任何不对。
因为李愔好歹是个藩王世子,再不学无术能不学无术到哪里去。
他记忆不多,竟不知晓李愔的不学无术不是他想的那种贪玩,而是根本大字不识。
青霭垂头,掩盖住了眼中闪过的震惊。
“孤记得,白先生讲政论,孤想听,白先生且讲。”
白先生不会讲多深刻的东西,但至少他得知道朝中如今态势,连谢明月都给自己加封太傅了,或许万一就再出个权臣呢。
白先生这个讲政论的在小皇帝念书两个月以来根本没开过几次口,小皇帝根基太差,他们怕讲点朝中事,小皇帝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言来连累他们,所以从未讲过。
但李成绮亲自开口,白先生站起,毕恭毕敬道:“臣遵旨。”
李成绮道:“先生请坐,无立侍授课之理。”
青霭给白先生搬来椅子。
白先生坐下。
霍先生站在一旁干瞪眼。
“臣,”白先生琢磨着,太浅怕李成绮不愿意听,深了恐他听不懂,“请陛下明示。”
“孤在宫中听一些老人听过前朝的事,心中向往,先生且挑些最浅显的事情讲给孤听。”他提的对白先生并不算为难逾越。
所以你听政论不是为了了解时事,是想听书?
白先生表情十分微妙。
李成绮已经把茶点往自己面前推好,在白先生眼中颇有一些他讲到精彩处小皇帝就掷糕饼喝彩的意思。
白先生就将朝中大事粗略地给李成绮讲了一遍,且都挑了有趣神异的讲。
当李成绮听到文成帝是天上派下来的神仙,挽社稷于危亡,扶大厦之将倾时,险些没被百合杏仁酥呛到喉咙。
白先生看他咳嗽,大吃一惊,差点没跪下。
青霭忙给李成绮倒茶。
茶水已送到李成绮唇边,他却略沾了沾就摆手让放下。
他呛得眼角嫣红,水光盈盈,看向青霭的眼神似乎有点若有若无的不满在其中。
青霭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低头给李成绮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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