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级稍高的女官面无表情地站在这俩孩子后面。
俩人不觉,一调皮些的指着远去的人影笑道:“除了在戏台子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绿脸的人呢。”
“什么绿脸人?”女官问。
小宫女掩着嘴唇道:“就是刚给陛下送……”她猛地发现这声音不是来自身边人,一下收口,僵硬地缓缓转头,发现是谁后神情讪讪,“姐姐。”
女官两手一边一个,拿十指点了她俩额头,“愣在这等着挨板子吗,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俩小孩忙行礼走了,方才说话的小姑娘见女官神色凝重地站在原地,忍不住道:“姐姐?”
女官瞥了她一眼,她登时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一直无言的那个拉了拉她的袖子,将人拽走了,“姐姐也想看绿脸的人。”她低声解释。
小姑娘顿悟似地哦了声。
女官:“……”
这都什么和什么!
长乐宫内,李成绮已扒了半碟松子。
玄凤被他气得羽毛都炸了起来,乌溜溜地眼珠子愤怒地盯着他。
李成绮在逗了许久之后终于将松子喂过去一颗,他趁着玄凤吃松子的时候撸了两把毛,感叹道:“你多有福气啊。”
有孤给你扒松子。
多少朝中重臣都没吃过呢。
季氏看他许久,少年人极没有规矩地倚坐着桌子,散漫无拘地逗鸟玩。
李愔与李昭很像,又不像。
像的是二人同宗同源的容貌,不像的是周身气度乃至脾气秉性。
但他笑眯眯说可惜的时候,真是,像极了先帝。
季氏走到成绮身边,屈膝一礼,“陛下。”
李成绮把碟子一扔,伸手将她扶起,“季大人不必多礼。”他的笑容在看季氏时十分真挚,“大人可有什么事吗?”
季氏起身,她目光落在又被成绮拿起来的松子碟上。
李成绮在心里叹气。
二人之间即便隔着君臣,季氏从前和他说不上无所不言,但至少不会如此犹豫踌躇,无非他已不是李昭。
“大人是要和孤说摄政王礼物的一事?”李成绮笑问:“大人也觉得我对送东西过来的人不够礼遇?”
季氏摇头,“陛下,您是君,摄政王是您的臣子,至于来送东西的人,只一无足轻重的奴仆罢了,为君者以礼待国士。”她话锋一转,“但此人毕竟是摄政王的身边人,陛下今日无动于衷,在外人看来或许欲与王爷划清界限。”
李成绮清楚季氏的意思,无论是只亲近谢明月还是只亲近李旒都不够明智,小皇帝与他们中任何一个都没有很深的渊源。
倘若小皇帝得罪其中一人,被小皇帝亲近的那个也只会冷眼旁观。
他无权无势,不过凭借着与先帝的几分相似登基,他不能选,也没的选,亲近哪一个都会引得另一个不虞,便要在局势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左右逢源。
成绮摸了摸鼻子,笑容十分无奈,不知道自己现在更可怜些,还是从前更可怜些,他面上不显,心下却有些动容。
局势不清,季氏大可隔岸观火,她是先帝旧人,谁都不会与她为难,哪怕之后再换一个皇帝,她要么继续在宫中做女官,要么出宫荣养,她此刻愿意出言提醒,已良善至极。
李成绮不答其他,只笑道:“多谢大人。”
季氏垂首,“忠君之事,不敢担陛下谢。”
成绮指缝夹着松子,玄凤乌溜溜的眼睛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的手指看,不想他倏地向上一抛。
玄凤扑腾着翅膀去接,它在宫中千娇百贵地养着,飞的次数极少,因而翅膀煽动时并不灵活,反而显得笨拙滑稽。
小皇帝抿唇一笑,“大人,今天晚上对外说孤念书念的太累,疲于谢先生的功课,实在抽不出心思时间做其他,谁来孤都不见。”
季氏心中雪亮,李旒派来的人在小皇帝这受了冷遇,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况且王爷送来的东西非同一般,不需半刻,李旒送小皇帝剑的事一定会传到靖氏兄妹耳中,以这俩人的性格,不知又会做出什么来,“臣明白。”
李成绮逗完鸟,心满意足地收手,见桌上放着世祖本纪,顿时想起谢明月。
他想了想,又看看窗外明媚阳光,无可奈何地执笔,道:“研墨。”
青霭在他身边安静研墨,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以免干扰李成绮。
李成绮分神看了眼,长乐宫中的砚仍是龙尾砚,只不过已换成了新的。
李成绮一面百无聊赖地抄着自己的生平,一面纳闷他先前用的那个去哪了。
青霭垂首研磨,不敢直视君王。
李成绮垂下的长发有几缕随意地搭在胸前,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
玄凤停在纸上,轻轻地朝李成绮啾了一声。
李成绮顺手拿笔杆敲了敲玄凤毛茸茸的小脑袋。
玄凤欲啄他的手指,李成绮眼疾手快地拿开手,变本加厉又敲一下,气得玄凤炸起翅膀。
青霭小心抬眼,不着痕迹地看向小皇帝。
少年人一手撑脸,一手拿毛笔逗鸟,好不闲散悠闲。
他眼睛生得极为漂亮,几乎到了凌厉的地步,视线瞥来时,那浓墨重彩的眼睛让人心里不由得一颤。
青霭怔怔,慌不择路般地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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