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旒摇头道;“是,也不是。”
李成绮微微倾身,像是疑惑,“为何既是,又不是?”
李旒苦笑了一下,他问:“陛下可知,谢侯一日杀三帝之事?”
李成绮听过这传言,但内情全然不知,李旒既然愿意说,他也很愿意听听他死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毕竟谢明月素来作伪,能让他不顾忌名声,亲自下令杀人的时候可太少了。
况且,杀的还是储君。
谢明月此举,简直是亲手把逆臣贼子图谋不轨的名声安在了自己身上。
“那三人俱是与先帝血脉相近的宗室子弟,与先帝葬仪结束不过两个月后一一被杀,”李旒目光中似有不忍之色,显然回忆起了当日场景,“理由皆为对先帝不恭,于大礼上面无哀色,反有喜不自胜之态,”他回忆着当日谢明月冷淡说出这话的样子,“如此不忠不孝之人,怎堪承继大统?”
李成绮颔首。
是谢明月能说出的话。
谢明月杀人,向来讲究冠冕堂皇,师出有名。
“自此之后,宗室人人震恐,”李旒笑中苦意更甚,“适龄者无不自危,在当时宗室众人眼中看来,于此时被立为储君的诏令,与秋决问斩的文书无异。然国不可一日君,臣等遍查族谱,方从安州得见陛下。”
平王早逝,留下孤儿寡母在王府中,平王继室出身低微,无势大姻亲,忽闻京中来人请幼子去做皇帝,焉能不欣喜若狂?
李成绮无言片刻。
所以他能再当皇帝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李愔出身不高,不能拒绝宣亲王令,平王府又远离京中多年,不清楚其中利害,才敢把儿子送到京中来当皇帝。
京中局势何其诡谲,与其说是来当皇帝,不如说来送死。
“陛下当时是待选的五人之人,陛下容色殊丽,臣见之竟如先帝模样相似五分,故而,”他停下,“之后的事情,陛下也就都知道了。”
李成绮摸了摸鼻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孤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先生。”
他口中的先生指的是谢明月,谈起谢明月时态度随意。
随意未必全是轻佻,亲近之人相互谈起,亦随意无比。
李旒静默一息。
谢明月当年为什么杀那三人个中原因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但大约不会因为礼仪这样的小事。
在李成绮看来,只有要找人错处时,礼仪才是大事。
“先生?”李旒的声调中透出了几分诧异,旋即平缓下来,“谢侯金声玉振,岳峙渊渟,若论人品学识,做陛下的先生,在朝中,无人比谢侯更合适。”
李成绮漂亮的黑眼睛笑吟吟地看着李旒,等待着李旒的下文。
“不过谢侯一日万机,又需为陛下授课,不遑宁息至此,臣等很是担忧谢侯身体,”若是谢明月在,大约此刻会笑着说句如臣所说,王爷果然体贴,“想来,以陛下同谢侯感情之深重,或也有这般隐忧?”
小皇帝笑,“先生那精益求精的性子王爷想来比孤更清楚,孤劝不动他,不如王爷去劝?”
他问的真心实意。
李旒承认得大方,“臣劝不动谢侯。”他话锋一转,“不过若是事务稍减,谢侯亦能清闲不少。”
李成绮以手指敲了敲眉心,“哦?”少年皇帝仿佛真的很担忧谢明月的身体一般,却还是道:“话虽如此,然孤实在舍不得先生。”
舍不得。
李昭会对谢明月说舍不得这三个字吗?
若是李昭,能心甘情愿地忍受朝臣窃柄吗?
若是李昭,会面对他,而不流露出任何端倪吗?
李旒薄唇抿做一线。
眼前的人要么只是李愔,他所感觉到的熟悉不过是痴心妄想,要么是,李昭根本不信任他。
这两种结果于李旒而言,哪种都艰涩得难以忍受。
“臣无令陛下改换师长之意,”李旒听见自己道,态度恭顺,“臣只是想,若是陛下亲政操柄,”他看见李成绮抬眼,似乎有点惊讶,“与陛下,与谢侯,更与大周,都是好事。”
作者有话说:
按要求改了文名和封面,去找太太改动一下封面上的字,有点心烦,更了4k.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少年垂着眼睛, 神情中有一瞬间的动摇,他犹豫着, 良久后才下定决心一般地开口,“孤觉得,先生很好。”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孤于国事并不熟悉,不如先生与王爷老成谋国, 这些事, 先生和王爷操持更好。”
他的反复落在李旒眼中。
李旒心绪微沉, 他再一次看向小皇帝, 眉眼容色无不相似,不像的是少年人脸上踌躇的神情, 他压下涌上来的失望,道:“陛下离弱冠不足两年,想来谢侯也不会只教陛下读书, 提前学着理事,以陛下之聪慧, 日后于事务必愈发练达。”
李成绮轻轻摇头。
可他的眼睛里流露着不舍。
显然, 小皇帝自己是愿意的。
哪个皇帝愿意眼见臣下把持朝政, 权柄落于他人之手?
“若是陛下有意,臣当竭力为陛下筹谋。”李旒望向李成绮的眼睛, 李成绮意外地发现李旒说这话时竟十分真心实意,“臣是陛下之臣,陛下之忧, 即为臣之忧, 陛下所想, 便是臣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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