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建安道内亮如白昼。
而另一边,则一片漆黑。
“兵者,诡道也……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孟星驰的话犹在耳边。
站在陡崖边,谢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耳边鼓噪,心中砰砰作响,奇怪的是,他并不很害怕,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但并非因为恐惧。
“小将军,这里真的会有人来吗?”身边人突然开口。
谢澈看过去,说话是个圆脸的青年人,看起来也就比他大一两岁,眼神鲜活而稚气,站在漆黑一片崖边待命,他虽服从,但仍有些不解与恐惧,忍不住和谢澈搭话。
谢澈点点头,这座山处处险要,除了建安道似乎就无处可走,但章逐薮派了数十老兵丁一处一处地寻找,终于找到了这样一个地方。
他往下指,对着那人轻声道:“此处乱石凸出,多有平台落脚,旁边生得草木繁茂高大,既可借力,又能遮挡。若乱军不走建安道,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这里。”
青年人敬畏般地点点头,挠挠头发,道:“小将军,你懂得真多。”
谢澈道:“我不是将军。”
下面忽有响动,谢澈朝他摇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火光大作。
赵上行向上看,缓缓点了点头。
这里只埋伏了一小队人马。
此处并不适合打仗,只适合伏击。
章逐薮走时千叮万嘱,千万不要恋战,滚石一落下立刻就跑。
章逐薮当真不明白谢氏父子到底在想什么,谢澈放着好好的小侯爷不做居然跑来行如此危险之事,谢明月非但不阻止,反而让章逐薮不必优待谢澈。
若非这对父子感情尚可,章逐薮都要以为谢氏出了什么父子相残的惨剧。
兵丁向上。
谢澈静静地等待着。
他不是一个很有耐性的人,这次却出乎意料地耐心。
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学箭术时,谢明月虽忙,但闲下来时常常教他射箭。
他心急,对不准靶心就将箭射出。
谢明月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纠正他,要有静气,心要静,手要稳。
他就安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放箭的那一刻。
“谢……”有人沉不住气,忍不住去叫谢澈。
谢澈摇头。
“再等等。”他无声地说。
已经快上来了,再等什么!
这人再心中喊道。
但军令如山,他不敢开口。
赵上行眯起了眼,在下面仔细地观察着。
直到第一支小队平安无事地上去,他方稍稍定心,命令大部队跟上。
大批人马向上。
谢澈知道,现在已经到了射箭的最佳时刻。
他猛地站起,一剑朝走过来的兵士脖子刺去。
血如注。
“放!”他高声道。
崖上响声隆隆,下面的人马猝不及防,只能绝望地看着滚落的山石在眼前放大,再放大。
箭入靶心。
“快撤!”
呼声一片。
然而滚石之后却无人马下来,赵上行猛地反应过来,此处人马不多,“传我命令,全军向上!”
副将大惊失色,看赵上行就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去!”他大喝道。
副将领命而去。
皇帝所带兵将不多,除却他手中大半禁军,能调动的不过欲侯数千人。
正因为如此,方用阴损手段而不敢正大光明一战。
守在行宫的人必然不多,待上去,与建安道内的大军汇合,定势如破竹!
赵上行此刻已经无暇顾及为何此处有伏兵了,事已至此,进有一线生机,退则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谢澈向下看了一眼,已无山石,人马快速向上来,扬声道:“回防行宫!”
百人策马,朝行宫而去。
最后一块巨石坠下,乱军终于全部上来,站在崖上,即便未死,也有活着的人被砸得断臂断腿,被夜风吹着,难免有些不真实感。
月光千里,柔和地落到身上。
师出无名,死里逃生,有人竟忍不住泪如雨下,被身边人踹了一脚才止住,想起葬身崖底的同袍,心里涌起阵阵难以言说的悲凉。
赵上行沉声问:“方才他们走时,都说了什么?”
有人站出来,不确定道:“仿佛说了句,回防行宫。”
被巨石扰得心神不宁,下面千人埋骨,赵上行露出一个带着血腥气的阴鸷微笑,“好,好,果然不出我所料。传我令,全军整队,火速前往行宫!”
不足半个时辰,已能望见行宫内高耸的危楼。
不远处,漆黑一片,尽是甲士。
是从建安道行的……不对!
倘若出于建安道,何必在这里等候?莫非行宫早已被攻下?
不可能,不可能这样快,皇帝和谢明月不可能一点反抗都没有。
火光亮起,照亮了为首者。
章逐薮艳色袍服在火光下愈发夺目,青年人舔了舔尖尖犬牙,“恭候多时了,赵大人。”他道,眸子中倒映着赵上行因为方才巨石侵袭,狼狈晦暗的面容。
这不可能!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赵上行一滞,咬牙喊出:“奉谨!”
多年上司,赵上行已算得上奉谨半个老师,不想今日,竟被自己学生算计了个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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