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葛生对松问童怒目而视。
松问童嘁了一声,给人松绑,木葛生掏出嘴里的布条,直接飞起一脚,被对方横刀挡了回去。
他顺势跪下,变脸变得飞快,做出个委委屈屈的小媳妇样,“给师父请安。”
“既然犯了错,就先跪着吧。”斋主笑道:“这次捅了什么篓子?”
木葛生难得老实,跪得规规矩矩,一五一十将事实说了,“徒弟知错,师父怎么罚都可以,只要别让我赔钱。”
“哦?我若让你赔钱呢?”
“那徒弟也没辙。”木葛生老老实实道:“只好偷了老二的刀拿去当了。”
话未说完,松问童“咔”地出刀一寸,面无表情。
“……所以为了避免同门相残的惨剧,还请师父三思。”木葛生从善如流地补上下半句。
“不是好法子,问童的舐红刀固然好,但不比他的脸值钱。”斋主笑着摆摆手,“你若是有本事将他卖进关山月,那才是一本万利。”
安平听得哑口无言,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上梁不正下梁歪。
松问童像是听惯了此类说辞,臭着一张脸,“先生说笑。”
“不是什么大事,束薪也不是不讲理之人,找机会说开便是。”斋主挥手,“葛生去香堂跪十个时辰,跪完了,去起一卦。”
“徒弟明白。”木葛生低头领罚,“请问师父,要起什么卦?”
“算个缘分,卜个时间出来,看看什么时候合适,你去给人家道歉。”
“柴府还塌着呢,先生不怕老四被乱棍打出来?”
“那要看葛生的卦准不准。”斋主笑道:“天算门下,算不准卦,该打当罚。”
三更夜半。
木葛生还在香堂跪着,说是香堂,却不供神佛,四面白纸糊墙,正对大门的墙上贴着一副挂联,上联“小卦十文”,下联“中卦二两”,横批“掏钱”。
窗户悄然打开,松问童跳了进来,“你还没跪完?”
“妖孽快滚。”木葛生眯着眼睛打瞌睡,“休要扰了贫僧清梦。”
“看来你是还没跪够。”
“承您好意,还有半个时辰。”木葛生伸个懒腰,“师父罚人可真不含糊,开口就是十个时辰,我都睡醒三回了。”
“该。”松问童看着墙上的对联,“这对联他娘的是你写的?先生怎么没把你打死?”
“新挂的,气派吧,这叫发家致富从我做起。”
松问童没搭理他,“小卦十文,中卦二两,大卦呢?”
“大卦不算。”木葛生打个呵欠,“我说你就是这么来看望人的?也不带点东西孝敬一下?”
“带了。”松问童打开背后包袱,浓郁香气顿时传了出来,“我特地托人下山买的,城东馄饨摊的牛肉煎水饺、尖笋馅儿的豆腐皮包子、还有百味居最后一锅酥炸鸭舌……”
“不错不错,难得老二你这么懂事。”木葛生神色大悦,说着就要伸手去拿,松问童却一下退开,慢悠悠走到房间对面。“不是给你带的。”
“啥?”
“我站着吃。”对方说着拿起一个包子,“你跪着看。”
“……松问童。”木葛生和颜悦色道:“你他妈的。”
第7章
转眼已是深秋。
银杏叶黄,在午后光影里显得愈发灿烂浓郁,古寺中有钟声响起,漫天流云。
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木葛生披着衣服走了进来,“老二,早饭吃啥?”睡眼惺忪满脸倦色,一看就是刚醒。
松问童正裹着围裙炒茶,深秋是最后一波收银杏叶的时候,这几天他天天围着灶台打转,闻言一铲子扇过去,“你他妈自己看看几点了?好意思吃早饭?”
“有什么要紧,又不耽误做功课。”木葛生半闭着眼,轻车熟路地躲了过去,接着从橱柜里摸出一笼点心,“你看你,明明给我留了早饭,非得这么口是心非,上赶着做坏人,何苦来哉?”
松问童拎着锅就要摔过去,“老子留着喂狗!爱吃不吃!”
“我吃我吃,汪汪汪。”木葛生叼着糕饼扮个鬼脸,脚底抹油地溜了出去。
松问童哪肯善罢甘休,拎着锅铲就追了出来,两人在游廊上大呼小叫,漫天茶叶纷飞,惊起一地鹊鸟。
安平已经习惯了这俩人天天这么闹腾,今天这一桩还算小事。他在这梦里蹉跎数月,一日日看下来,只想说银杏书斋的房子建的真是结实,换做柴府,被两人这么折腾,早不知道又塌了多少回。
如今他将梦中情形摸了个七七八八,这大概是民国某年某月,一座东南古城。
城外有山,山上有白水寺,寺中有银杏书斋,书斋里住着一个残废神仙,神仙领着三个妖孽,没有大闹天宫的志向,也没有降妖除魔的气节,简而言之每日混吃等死,可谓十分的舒坦。
这座东南古城是军事重地,城中驻防司令姓木,平民百姓不懂军衔,叫什么的都有,有的叫木大帅、有的叫木司令、还有叫木将军的,连带着木府也是乱七八糟的称呼一锅端,木将军府、木公馆、木帅府……搞得安平至今也没搞懂这木司令到底是个什么职衔,只知大概是个不得了的官,横竖称一声军爷。
其实这些安平并没有多大兴趣,但了不起的是,这位木司令是木葛生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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