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祈应了一声,伸手去抚他后背的伤疤。
没有人知道他的光鲜背后到底付出了多少代价。手握重兵、权势滔天的三皇子,其实却连受了伤都不敢声张,生怕被人趁虚而入。每走一步都要仔仔细细地算、小心翼翼地防,可就如他曾经所言,累些也总比死了好。他并非当真寡情凉薄,而是因为他的情很重,不是所有人都承受得起,所以他不愿轻易给予。初遇之时也几次三番提醒过蓝祈,他的身边很危险,怕就趁早离去;看上去是傲慢自负,可又何尝不是他的温柔和仁慈。
他一直都很温柔,只是很少有人能懂;可也正因为如此,只要是能懂的人,都无法抗拒他的温柔。
夜雪焕看着他柔软乖顺的神情,知他心中所想,故意调侃道:“你如今可知晓了?若是再跑、再气我,我就吐血给你看。”
他此次旧伤复发,说到底是因为对蓝祈有情,才被玉无霜动摇了心神,此时却说得轻轻巧巧,甚至还有几分赌气撒娇的味道。
那是他平日绝不会有的俏皮口吻,是绝不会示人的、最放松的姿态,大概也只有蓝祈能够看到。
蓝祈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心中既酸涩又甜蜜,莞尔回道:“那我就放血喂给你。”
夜雪焕失笑,柔声道:“蓝儿的血很珍贵,不到十万火急不可以用。你若当真心疼,往后就乖乖在我身边,不准再气我了。”
蓝祈轻轻点头。
“乖。”夜雪焕长舒了一口气,“再陪我睡一阵。”
这一阵就睡到了午后,还是饿醒的。两人都有伤在身,昨晚又做得太狠,昏天黑地睡了一觉,才终于精神了些。契蛊之事不能被人知晓,夜雪焕对外告伤,还煞有介事地把自己右肩包扎起来,借以掩盖他旧伤复发的真相。
午饭之后,夜雪焕将两把皇陵钥匙摆了出来,仔细端详。
若两样都是真品,就该有千年历史,却连半点磨损的痕迹都没有,也不知是如何保存的。两把钥匙都带着典型的凤氏印记,只是形制奇特;那把墨玉钥匙还好说,总算还有点“钥匙”的模样,而另一枚金凤凰却完全是个吊坠,与其说是把钥匙,更有可能是某种机关的暗扣。
蓝祈见他沉吟不语,问道:“你觉得有问题么?”
夜雪焕摇头:“玉无霜要我为她除刘家、灭颐国,这点诚意还是该给我的。我并不怀疑钥匙的真假,只是……”
他指了指那颗金豆子般的吊坠,“母后真正要你在云雀里寻的,其实是这把钥匙,是不是?”
蓝祈道:“楚后只与我说皇陵有两把钥匙,缺一不可。但我进了云熙阁之后,所有关于皇陵的资料典籍,包括阵图,都完全没有提及这第二把钥匙的存在。玉大人倒似乎知情,想来是凤氏之内的不传之秘。”
他叹了口气,眉宇间有些忧色,“玉大人说,这样东西事关天下,莫说是我,就算是你也承担不起。”
夜雪焕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好东西,能让母后不惜布下十余年的局,还连我都一并算计在内。”
蓝祈却不置可否,只道:“还是替四殿下寻到广寒玉比较要紧。”
夜雪焕挑了挑眉,颇有些不以为然,“你不必对暖闻心怀愧疚。你爹欠下的债,已经用他自己的命还了,不需要你来替他赎罪。”
“你已经和齐家毫无瓜葛了。”他摸着蓝祈的脑袋,轻声安慰,“齐晏蓝已经死了,你只是我的蓝儿。”
“与齐家无关。”蓝祈摇了摇头,“说句大不敬的话,楚后薨了许多年了,至今也无人持信物来找我,当中是否有变故还未可知。我……我是你的人,不想再为她效命了。”
夜雪焕听他如此说,心里也不禁一热,把他的手抓过来细细把玩,一边说道:“若当真是事关天下之物,我至少该知道是什么。若真如玉无霜所言,真有如此厉害,连我也承担不起,留在皇陵里也就是了。索性是要开皇陵的,总该看一看,否则我难以安心。”
“好。”蓝祈点头,“若你觉得有用,我们再取。”
“我们”二字说得十分自然,夜雪焕听得嘴角一勾。又听他始终称玉无霜为“大人”,知他心里对她仍有敬意,想了想,把那枚小吊坠拿了起来,“既如此,这把钥匙还让你收着便是。到底是玉无霜给你的,就算最后用不上,也该给你留个纪念。”
蓝祈看到那枚吊坠就想起玉无霜开膛破肚的惨状,心中虽然仍有阴影,却还是答应下来。他也很难说清究竟对玉无霜是怎样的感情,不同于对楚后的敬仰,似乎要更亲近些,却也更畏惧些;对她存有戒心,同时也怀有愧疚。但无论如何,传授了他一身本事、在他人生最关键的阶段里陪伴和教育着他的,始终都是玉无霜。
又商议了一番,文洛便过来了。他昨日听闻夜雪焕有伤,却并未受传召,就知事态有些微妙;此时看他肩上那敷衍的纱布,心里就明白了几分,故意问道:“殿下的肩伤……”
夜雪焕道:“外伤而已,我自行处理即可。”
文洛会意,不再过问,取了丝枕出来,替夜雪焕诊脉。
“童统领说殿下昨日几度呕血,可从脉象上看,似乎……并无大碍。”文洛看上去十分疑惑,“殿下可曾用过药?”
夜雪焕不答,只笑道:“童玄竟与你说得如此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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