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交欢时有多满足,夜雪焕此时就有多懊悔。
——明明是他最想保护的人,却一次次因为他而遍体鳞伤,一点点变得黯淡虚弱。
这两年在西北,蓝祈被他养得极好,哪怕缠绵整夜都未必会疲累至此;而今体力如此不济,蓝祈曾经引以为傲的轻匿两术定然再难回到巅峰水准,甚至那条左臂也已经是半废的状态。即便蓝祈脸上表现得再不在乎,可在他内心深处,又岂可能真的没有一点不甘。
那样骄傲的蓝祈,怎么可能甘愿只做个四体不勤的享福王妃。
蓝祈为他牺牲至此,他却始终无能为力。给了无数次承诺说再也不会让他受伤,却从来都没能兑现过。曾经有那么多人诅咒他与蓝祈不得善终,他都不屑一顾;可如今他的豪言壮语都成了空谈,而那些诅咒却在一条条地实现。
连最爱的人都保护不好,只能在伤害造成之后再给予些不痛不痒的安慰和补偿,那他和玉醉眠又有何区别?
“容采……?”
蓝祈本已睡得迷迷糊糊,却突然在深不见底的悲悯和不安间醒来。
夜雪焕的手臂从身后紧紧圈着他,脸埋在他颈窝间,滚烫的水液就那样一滴一滴地,顺着斗篷淌进了他的衣襟里。
第120章 人间
“……我没事。”
夜雪焕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喉间的哽咽,“乖……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
他感觉到蓝祈想要回头,便用一只手覆住他的眼睛,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时狼狈颓唐的模样。
蓝祈一时间不知所措,随即很快就明白过来。他暗自焦急,深恨自己这身子骨不争气,可同时却又难免有些偷偷摸摸的小得意——权势滔天、铁骨铮铮的荣亲王,只会为他一人流泪。
他知道夜雪焕此时钻了牛角尖,所以不能安慰他说自己没事,那样只会让他更加心疼自责。倘若真让此事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让他对自己怀有了抹不去的愧疚,他们之间必然就会生出隔阂,彼此不断迁就退让,最后无可避免地渐行渐远。
在共同经历过生死之后,谁都不会想要这样的结局。
夜雪焕觉得自己对不起蓝祈,没能保护好他,蓝祈又何尝不曾为了几次三番的欺瞒而愧疚自责。夜雪焕能够无条件地原谅他,他自然也不会对夜雪焕有丝毫怨怼。
从某种程度而言,他的确已经是离了夜雪焕就无法生存的状态,而夜雪焕此生也绝不可能再离得开他。他们始终都要彼此依存、彼此守护、彼此救赎,他们为彼此所做的付出和牺牲根本无法具象化地计数或衡量,所以也谈不上什么亏欠和弥补。
然而心怀爱意的人大抵都会在爱人面前变得小心翼翼,所以总是看不清这一点,就连夜雪焕也不能免俗。
再坚强的人也总有脆弱的时候。从皇陵中死里逃生这么久,不知身处何地、不知出路何方,夜雪焕却从未在蓝祈面前表现出半点迷惘和退缩,日复一日地负责着两人起居,像平常那般谈情调笑;可谁又能知他心中到底有多么不安和惊惶,怕照顾不好蓝祈就会伤情恶化,怕他们会一辈子被困在这不知名的山谷之中。
而今终于找到了出路,又放纵地将蓝祈死去活来折腾了一通,卸去了许多负担,那些被死死压抑在他心底深处的负面情绪,也该是时候发泄出来了。
眼下的夜雪焕,又何尝不是当初在云水关里的蓝祈。
蓝祈能感觉到夜雪焕不住颤抖的身躯,却并未试图摆脱他捂着自己眼睛的手掌。荣亲王自有他放不下的骄傲和体面,蓝祈也就体贴地不去揭穿,只从斗篷里伸出一只手,摸索着也覆到了夜雪焕的脸颊上,缓缓摩挲。
那只手掌温凉柔软,轻易就抚平了夜雪焕煎熬难宁的心绪。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正准备收拾一下自己那张凌乱的脸,蓝祈却突然出声喊道:“夜雪容采。”
他勾着唇角,虽然因为眼睛被遮而看不清表情,但那两颗格外明显的小梨涡已经暴露了他此刻的得意,“你是我的。”
夜雪焕噗地笑出了声,蓝祈永远都有这种本事,一句话就能让他云开雾散,重见暖阳。
他捉起蓝祈的手,在掌心里轻吻一下,呢喃道:“嗯。我是你的……”
话音未落,蓝祈就抢道:“……夫君。”
夜雪焕愣了愣,不自觉地松开手掌,看到了蓝祈眼中那点毫不掩饰的狡黠和玩味,终于回过味来。
——那样一句充满依恋和倾慕的告白,硬是被他拆成了两截,生生变成了强势又霸道的主权宣言。
蓝祈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在他下颌亲了一下,眯着眼睛又重复了一遍:“你是我的夫君。”
那一刻,夜雪焕心中仿佛有万丈雪山轰然崩塌,无声无息地融化为漾漾春水,潺潺流淌过四肢百骸,本就通红的眼眶又有些湿了。
他的人生里从未有过如此动容的时刻,只觉得怀里的小东西简直就是他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缘,哑着嗓子道:“你怎么能这么好?”
这个问题,蓝祈在刚刚入夜之时也曾经问过。他想起夜雪焕当时给的回答,忍不住露出了甜软的笑意,“因为有你疼着我啊。”
他往夜雪焕怀里蹭了蹭,“是你让我变得这么好的。只要你今后多疼我一点,我还会变得更好。轻匿之术到底不是寻常人该会的东西,废了也就废了,无所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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