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闻礼继续说:“聊了这么多,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顾然应声:“和他一样,我也叫顾然。”
苏闻礼的眼睛猛地睁大,然后继续喃喃开口:“怪不得……”
“什么?”顾然问他。
苏闻礼扶了扶眼镜,继续从桌肚里取出一打有些乱的草稿纸,上面有解析几何、函数运算……各种各样的数学验算手稿,以及,无数个“顾然”,她的名字。
“我问过他,喜欢的女孩子是谁?”苏闻礼继续说:“他告诉我,每次想那个女孩的时候,只用写一遍自己的名字。”
顾然接过来草稿纸,草稿纸应该是苏闻礼专门弄的,每一张的最上方,都有日期标注。
最近的一张,是今年的6月3号。
顾然不断的往下翻。
6月2号,5月28号,5月21号……日期不是连续的,隔三差五。
苏闻礼在一旁解释说,有的是因为在学校没拿回来,有的也弄丢了。但其实每天都有写,尤其是最近半年,每一张草稿纸上都有。
顾然直接拿到最底下的一张,去年的8月20号——
那时候,她刚转学过来没几天,他骗自己抄写了十遍英语作文。
那张草稿纸上还写着一句话。
【她好蠢,我随便说点什么她都信。我不该招惹她的,现在撒不开手了。】
杂乱无章的草稿纸上,这一行字穿插其中,虽然遒劲有力,但并能不让人一眼看到。
不显山不露水,混在各种验算公式里,如同他的感情,难以窥见天光。
藏在时间里的秘密被人撕开口子,所有的感情倾泻而出。
苏闻礼咳嗽了下,他说:“顾然……另一个顾然的父亲,你还要听吗?”
顾然点头。
她对另一个顾然的事,知道的太少了。
“顾然的父亲,是自杀的。”苏闻礼开口,声音里敛去了所有的笑意,只剩下冰冷冷的陈述:“我来到北城区图书馆工作的时候,见过顾然的父亲,他坐在轮椅上,半边脸都是僵硬的,但人很乐观。他听说我是走人才引进计划来的,特意带着顾然来到我这里,求我帮忙照看一下顾然的学习。”
“作为报酬,他说他可以帮忙图书馆周围的园艺工作。”
“图书馆是国家公职,再加上我有意要和老街的人搞好关系。帮不帮忙,其实没有关系。”
“我同意了。”
“顾然没有母亲,但他的性格仗义开朗,并没有常见单亲家庭的阴鸷冷漠或懦弱,他的父亲把他教的很好。”
“6月5号,你们是那天分手的吗?”苏闻礼又问。
“不是分手。”顾然摇头,固执的又重复一遍:“他让我不要再喜欢他。”
“那天是他父亲去世。”苏闻礼也没再刚刚那个话题继续,说起别的:“他父亲去世之前,找过我,说,希望自己可以不用再连累顾然了。”
“怎么会突然……”顾然刚准备开口。
“因为你,还有我。”苏闻礼说着,叹了口气:“那个向日葵的盒子,出自一位有名的艺术家。顾然的父亲前几天在家里发现了那个向日葵盒子,因为那个盒子看起来很贵重,他打电话让我过去看看是什么东西。”
“抱歉。”说到这里,苏闻礼摘下眼镜,他揉着眼角,似乎有些痛苦的回忆:“我告诉他,那幅画是市面上一位很有名的艺术家所造,价值六位数以上。”
“我告诉他,那个向日葵盒子是顾然喜欢的女孩子送的。”
“当时怎么说呢?顾然的父亲,眼神是瞬间黯淡的,他局促的说了一句,他不该拖累儿子……”
“苏闻礼。”
冷冽的声音骤然从门口响起,另一个顾然站在门口,目光冷冷,在这间教室里扫一圈。
然后他抬步进来,停在顾然身边。
“和你没关系,回去吧?”他开口,说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句话。
顾然不知道怎么说话,她不想走。
苏闻礼对她抱歉的笑了下,然后说:“小姑娘,你回去吧?”
顾然一下子局促起来。
他们都让她走。
在她刚刚窥见到他生活一角的时候,他让她走。
这似乎默认了另一件事——
顾然的父亲,因为那个向日葵盒子去世。他们之间,几乎不可能了。
这结结实实的无力感,如同最柔软的棉花所包织的巨网,把她笼罩在另一个世界。
她只能远远看着,却始终触摸不到他。明明很近,却很远。
“小姐,我们回去了。”李叔的声音响起。
也把顾然从这些悲伤无力的情绪中拉回来。
她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或者说什么。
她沉默地跟着李叔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借着余光,偷偷看他一眼。
很……绝望。
他再也不会回头看我了。她想。
以前幻想过,考入尖刀班以后的生活。他们或许会在一个班里,也许不会,那时顾明笙或许因为她成绩变好,对她管的不会很严,她可以稍微正大光明一些,去给他篮球比赛后送水,或者再那些女生来找他是时候,她可以有底气怼回去。
他们像其他校园情侣一样,平淡而又互相依偎,一起度过高中这段最枯燥乏味的时光,然后一起,走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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