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仪心里思绪剧烈翻涌着,视线不自觉地移到青衣偃甲身上。
竹青只当没察觉她神色间的变化,也随着平静地看向了地上那具偃甲,忽然开口转了话题:“说起来,阮姑娘可曾想过,待这偃甲修复过后……会被作何用途?”
“魔族有自己的术法,有那么多部众,总不至于对区区一具偃甲的战力如此看重。”长仪犹豫了一下,还是按心里想的如实回答,“魔尊的肉身应该在那次战事中全然毁灭了吧?……可我听说只要本源力量还在,妖与魔皆可借此重塑肉身。”
竹青先是颔首,复又摇头否认:“这话是不错,但先前也提过,那位魔尊的力量来源特殊,真正属于他的那部分本源实在过于弱小,若想凭此为其重塑肉身,只怕要花上数千年甚至万年的功夫。”
“所以他便想借偃甲作为身躯?可是偃甲的中枢不能轻易更换,他……”
长仪想当然地站在了偃师的身份上看待此事,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眼神游移着似在回忆。
竹青见状了然一笑,悠悠出言证实了她的猜想:“阮家的偃甲,唐家的傀儡,以及所谓东海偃术……为了能使魂体自如地附着于死物之上,魔尊的部众可是做了不少尝试,直到五年前,才从阮家找来这么一具精细得用的偃甲。”
长仪顿时怔在了原处。
这青衣偃甲是五年前才被从阮家带出来的?
五年前那场血染府门的变故,那么多她所熟悉的面孔倒在了大火中再也无法醒来,就是为了所谓“尝试”,为了替魔尊寻找合用的身躯?为了让魔尊重现世间,就要将这么多无辜的人命平白带离人间?
长仪心绪一阵起伏,却只能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追究过去的仇怨在此刻没有任何意义,如若不能问出更多于未来有用的内情,只会让他们白白丧命。
“但他现在并没有用上这具身躯。”长仪压抑着情绪,极力平静道。
“是,彼时这偃甲受损得厉害,魔尊不愿依附其上。”竹青含笑看了长仪一眼,眼里有她看不分明的情绪,“其实,月鹮族的谋士还为魔尊提供了第二种法子。既然死物可供魂体依附,本就生而纳魂的活物之体自然亦可,夺舍之法,古而有之。”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笑道:“毕竟……魔尊也并非第一次戕害他的兄弟了,同源血脉的躯体,自然是容纳魂体的最佳容器。”
长仪皱了皱眉:“他还有活着的兄弟剩下呢?”
“力量强盛的那部分的确全在当初做了祭品,其余的,连同那些姬妾……比起痛快杀尽,自然是留下慢慢磋磨更能解君后心头恨意。”竹青笑意渐冷,“不过,夺舍本为逆天之举,何况这‘容器’还满怀着对宿魂的怨气。魔尊夺来的身躯皆为‘死躯’,不多时便会渐渐腐烂,还能供其更换的同源躯体又所剩无几,此举终非长久之计,”
长仪回想着与朱邪烈的几次接触,哪怕在他凑近自己脸颊上几寸时,她也不曾感觉到那人的温度与呼吸……所以她接触到的,实际上是具要不了多久就会开始腐烂的死尸躯体?
第250章 暗示
想到此处,长仪不免有些作呕。
竹青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也不知道猜出了几分,再开口时已然将这话题作结:“小生言止于此,今后怕是少有这般与姑娘对坐闲话的机会了,又逢元赋一时难得抽身,姑娘只怕要孤自消磨几日。”
他的目光往门外一扫,意有所指道:“院内新遣的值守皆是上得沙场的魔将,粗野蛮横,唯恐尽心不足。阮姑娘若有什么短缺的,不妨趁如今交代于小生,以免魔将们照顾不周,倒让姑娘受委屈。”
长仪拧着眉,狐疑地看着他。竹青也并未多加解释,只是坦然从容地与她对视着,嘴边噙着势在必得的笑意,好似笃定了她会答应下来。
——应该再一次相信他么?
长仪拿不定主意。思及这段时日的种种,连同他隐晦描摹出来的魔族局势……长仪咬了咬唇,最终还是迎上了他的目光:“这屋里的熏香太过甜腻,我闻不惯,你能不能帮忙换一种?”
竹青一如既往笑得温和:“不知姑娘喜欢什么香?”
“素檀香。”长仪在他的注视下,平静地重复道,“常用来定神、供奉的那种素檀香。”
“烦请姑娘稍等,小生这便为姑娘准备。”
竹青说完便起身告辞,走出房门后似乎还与外头的黑衣守卫低声交谈了几句。因为门扇被他顺手合上了,长仪隔着门听不太分明,也就无从得知他与那几个守卫都说了什么。等到外头完全安静下来时,屋内的动静便格外明显起来。
咔嗒……咔嗒……
长仪在原处又坐了一会儿才渐渐听到那细碎的声响,而后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从哪里传出的,顿时跟被针刺了似的吓跳起来,猛地扑到了青衣偃甲身前。
竹青来得突然,她竟然忘记关掉偃甲的机关了!
咔、咔嗒。
机括运转的动静愈发明显,愈发杂乱。长仪附耳细听,只听得偃甲胸膛内部机关一通乱响,互相摩擦,彼此碾轧,啮轮或是活楔的声音此时已经完全分辨不出。仿佛这就不是一具极尽精巧的人儡,而只是一个堆放着部件的容器,晃一晃,里头的东西便纷纷乱乱地动作起来,毫无道理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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