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裴行舟已陷入了昏迷中,背脊处不断流出黑色脓血。
姜令妩心尖一颤,只觉得痛彻心骨,她眼中氤氲着一片水雾,脑海中忽然闪过疯汉曾说的一句话:“生门不是生,死门不是死。”
是了,死门不是死!未到山穷水尽时,她定然不能轻易放弃!
不可以再哭了,眼泪只会显得她蠢笨,自己必须振作起来,她姜令妩绝对不能被软弱击到!
从前她都是躲在裴行舟身后,心安理得享受着他的保护,现在也该换她来守着他了!就这样想着,姜令妩深呼吸后,狠狠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珠,眼中转而是澄明一片,
于是她沉下心细细思索着,虽说这一路裴行舟给玄凝留了暗号,可是青山连绵又是荒无人烟,只怕玄凝找到他们的时候,裴行舟身上的毒素早已蔓延开来,身子扛不住了!
她虽不知医药毒理,但知道眼下绝对不能在山洞里坐以待毙,她必须早点下山寻求一线生机!
可自己左腿还残留尸蝗口器,又该怎么办呢?姜令妩只思虑一瞬,她眉间一冷,心中已有了决断。
姜令妩掀开裙衫,见左小腿伤处已开始发乌,她利落用一根枯枝挽住青丝,然后将随身小刀放在篝火上烤至发烫,对准左腿溃烂处,狠心划下十字刀伤放出脓血。
跳跃的篝火下,姜令妩颤抖的身影显得尤为脆弱,因疼痛一张小脸几乎惨白成透明色,而银牙死死咬着绢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姜令妩强忍着剧痛,用小刀将腐烂的皮肉一点点剔除,精刀每剐一下,她都忍不住轻哼出声。
好在,这折磨人的尸蝗口器总算剔除干净了。
姜令妩冒着冷汗,微微松了一口气,切肤之痛虽然难捱,幸好没有伤到骨头,古有关二哥刮骨疗伤,如今她也勉强算是个女中豪杰了。
就在她简单包扎好伤口后,昏迷中的裴行舟突然发起高热,他浑身烧得滚烫,脸上是病态的潮红,有豆大的汗滴沿着他深邃的轮廓滑落至下巴。
姜令妩顾不上左脚的疼痛,艰难地蹒跚着身子,从山壁间的缝隙处卷了一叶清溪,小心翼翼喂入裴行舟的嘴边。
可裴行舟已是气若游丝,无法吞咽下清水,姜令妩只能以手指腹沾水,一点点湿润他干裂的唇畔。
就在姜令妩如此反复取了三次水后,裴行舟竟毫无预兆呕出一口黑血来!
粘稠的血迹沿着唇角一寸一寸蜿蜒而下,落在他满是污泥的衣襟上,泛着诡异的乌红,好似染成了一团又一团的幽冥彼岸花……
姜令妩见状脸色大变,赶忙扶住他的肩头,低声喊道:
“裴行舟,裴行舟你没事吧?!”
可裴行舟却无力垂着头,他脸色苍白如纸好似行将就木一般,姜令妩眼眶骤然一湿,心中痛楚至极!宛如一把重锤砸落四肢百骸,毫不留情将她碾个粉碎……
明明说好不哭的,可她看见裴行舟这副模样,心里又急又怕,终究是败给自己的软弱与无能,字瞬间泪意汹涌而下。
朦胧泪眼间,雾气氤氲幻化出一张张裴行舟不同模样的脸,是他噙着笑叫着自己阿妩的模样,是他长身傲骨,将自己挡于身后的模样,是他鼻息缠绕,一寸寸亲吻自己发顶的模样。
姜令妩颤抖闭上眼,原来过往云烟,山川湖海皆成为了他的样子。
就是这样将她妥帖收藏的男人,他的眼睛曾说过不要怕,嘴巴曾说过心悦她。
姜令妩这才浑然觉悟,从前青涩悸动的情愫竟在不知不觉间,扎根于骨血之中,萦绕得愈发深刻!
原来自己对他的喜欢,已经不再仅仅只是喜欢!她对他,是从未宣之于口的爱啊!
原来爱上一个人,不仅仅只是有了软肋,它还可以是坚不可摧的铠甲,因为她爱他,所以她不再害怕暗不见指的黑夜,不再畏惧皮肉之苦切肤剧痛。
朦胧的月光洒在山间密林间,夜风吹着树叶飕飕作响,姜令妩一瘸一拐拄着枯枝,在泥泞小路中蹒跚前行。
姜令妩忍着左腿剧痛,怀揣着一腔孤勇与决心,她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她只知道只要自己早一点下山,裴行舟的生命就少一点危险。
山脚下四下孤寂无人,唯有风林潇潇,忽然她听到了不远处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为何有人夜半而行?难道是黑蝎寻来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姜令妩眉目隐现忧色,她躲在长草后屏住呼吸,不动声色地握紧手中短刀。
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姜令妩的心也被高高悬起,她掌心滑腻到几乎握不住刀柄。
一个高大身影如鬼魅般拨开长草,他悄无声息来到姜令妩的身后,一声尖叫声刺破黑夜。
————
裴行舟连着昏迷了好几日,他一直重复做着同样的梦,而梦里只有两种色彩,雪山一样的白与血浆一般的红。
在梦里,远方是巍峨而凄冷的雪山,一片片连绵不绝白得刺目,而他却躺在红色的河中,无法动弹只得看着血色的岩浆从身上淌过。
忽然红色的岩浆又变成了白色雪花,奔涌而下的暴风雪中伸出无数双猩红色的鬼手,它们缠住自己的身子,拽住了自己的脚,直至将他缓缓沉入红色的河中……
实在是太累了,不如就这样沉沦吧,裴行舟在心中暗暗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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