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中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宝盒,晶莹剔透如冰玉,盒子打开,里头有一枚圆润的红色小果实,异香扑鼻。
这缕香气一透过布帘,就引得四周围数里的‘东西’蠢蠢欲动,只是它们不敢靠近。
顾正中两指捏着朱果,悬在安以农嘴唇上方三四寸的高处,轻轻一挤压,便有红色液体滴落下来,正好滴在安以农的唇角,这异香顿时更加浓郁。
梦中的安以农舔舔嘴唇,顾正中笑了,又挤出两滴红色液体。他看着已经不剩精华的果子,随手丢到外面去。果子还未落地,一股黑风过来卷走,又有其他力量尾随而去。
第二天,伴随着灾民早起煮食的声音,安以农醒了,他精神极好,甚至感觉自己整个人比生病之前还要好。
“健康地活着,真好。”
安以农擦了脸,再次涂上那种褐色膏药,又用一条大围巾把自己一张招人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他给顾正中点了线香,又把金灿灿的小橘子叠在旁边,恭恭敬敬鞠躬:“先生早安。”
顾正中看着线香旁边的小橘子,嘴角微扬:“嗯,早安。”
他没听过‘早安’,但这不妨碍他懂这是什么意思,并且马上学来用。
那之后的时间,别的人都在艰难逃难,安以农一边推车一边还要听老师讲课。
“如今没有太多条件,便一日讲解一篇吧,这是前朝文相的名篇《墨梅赞》,晚间我要考你。”
“背诵还是理解?”安以农问。
“自然是都要。”
顾先生平日倒是好说话,这时候却很有师父的威严,安以农稍稍跟不上节奏,这边车子就要加重一倍。
“要好好听我说话才行。”顾正中眯着眼睛看了人群中躲躲闪闪吸引安以农注意力的人,一只灰老鼠。
“是,先生。”
那日晚上顾正中果然抽查了安以农的情况,安以农背得磕磕绊绊,倒是对这篇《墨梅赞》的理解让顾正中眼前一亮。
多数读书人对前人总是有着奇妙的俯跪情节,总觉得古人、名人、名古人身上没有任何错漏,对他们的看法都是全盘接受,甚少可以提出这种可称为高屋建瓴的看法。
顾正中心里十分满意,嘴上却还要故意敲打:“想法很不错,只是锋芒太盛,下次可得含蓄些。”
“是。”
见安以农偷偷松一口气,顾正中笑道:“累么?”
“不累。”安以农拿出高考倒数一百天的状态。
“那就好,”顾正中坐在车上微笑,“担心你基础不好,所以放缓了速度,既然你还能承受,那就每天多加一篇吧。”
“……”
没有笔没有书,连老师都不够专业,但这是安以农所能得到的最好的教育。
这会儿是逃荒路上,他身边也没有正经读书人,顾正中是他能接触到的最好的老师,虽然安以农不知道他究竟是谁,或者究竟是什么。
想要通过科举成为官员,这件事他不是一时激愤决定的,而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上辈子他做了歌手,已经实现自己的愿望,这辈子他本想随波逐流,小富即安。然而一路逃荒的所见所闻改变了他的想法。
安以农确信自己的理念,以及自己的能力都比一般人更好,现代强大的信息量被系统化作难以忘记的知识储存在他大脑里,时时刻刻提醒他,他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既然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试试造福一方?
人活着,总得给自己找个活着的理由。
天气日渐寒冷,又下了两场大雪,很多衣服不够的人都出现生病的迹象,生姜变得比食物都昂贵。
村长家的儿媳妇也生病了,病了几日不好,大家都觉得就两日了,村长一家愁得眉毛都挂下来。
“她爹,把我丢下吧,减轻一点负担。”村长家的大儿媳擦着眼泪,“我嫁给你那么多年,就生了禾苗一个姑娘,万一我要是走了……”
“别说胡话,捂一捂汗就好了。”村长的大儿子憋出一句,一双眼都红了。
那小姑娘也围着她娘哭:“娘,别丢下我。”
“都别哭了。”村长掀开帐篷草帘子,他把一个小袋子拿进来,“喜娃子给的,他说里头有治发热的药丸,一天三粒,餐后服送。”
“喜娃子?”村长大儿子惊讶地看着手里的袋子,他打开一瞧,里面不但有个小瓷瓶,还有足足三四斤的小米。
“她娘,你有救了。”村长大儿子眼泪滚出来,喜极而泣。
村长也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的正经粮食,他们家如今都开始吃草根了。
上一个城市,那买卖人的,一个大姑娘才能卖十几斤粮食。
“先抓一把给你媳妇熬粥,以后有了粮食记得还他。都记得这个恩情,他给的不是粮食和药,是命。”
也是村长的儿媳妇命不该绝,高烧之后靠着这点米粥和不知道灵不灵的药丸,居然熬了过来。
村长一家都没有对外说,灾民里生病的不只是他一家,万一被人知道,安以农就是有一箱子的粮食和药,也是不够用的。
“雪要下到什么时候呢?”
扫完棚上和四周围的雪,安以农搓着手缩进车里。
这雪太重了,不及时清扫能把棚上糊着的油纸压坏,他不得不每天爬起来扫雪,好在他糊棚的时候用的是最厚实的油纸,风吹雨打两个月了还是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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