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可能是从生到死百余年的时间,夸赞他的人实在太少,即便有,也多是像阿波罗那样迷惑于他的外表。
卡俄斯不同,他夸得恰恰巧巧,正好踩中雅辛托斯生前死后最重视的、却也是最被人们和史料记载污名化的那一点。
没有一个斯巴达人不喜欢被人赞扬实力,尤其是被一个像卡俄斯这样强大的存在亲口承认,如此盛誉。
雅辛托斯干咳一声,明明已经在沾沾自喜,面上还硬要表现得轻松写意:“不好意思。好久没被这么夸过了,一时有点不太习惯,上一个这么会夸的可能还是珀耳塞福——嘶。”
卡俄斯沉着脸,半空中的触手狠按了一把雅辛托斯的肩膀。
雅辛托斯弓着身吸了会凉气,过了会才瘫回一张咸鱼饼,叹气:“想搞死我直说,其实不需要那么多铺垫。”
“……”卡俄斯面无表情地缓缓捏碎旁边无辜、可怜的果篮,“不会说话就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 卡俄斯:我跟你谈心,你跟我谈她
第一百五十一章
当初跃入深渊的时候,雅辛托斯认为自己是在奔赴战场,未来势必得日日提防,步步为营。
但实际上,他在深渊呆的大部分时间,除了肩头放不下的担子,过得比任何时候都舒坦,简直像泡在蜜罐子里。
有句话叫温水煮青蛙,雅辛托斯觉得这话在这儿可以改一改,改成蜜罐子泡雅辛托斯。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不知何时慢慢扭转了几百年来养成的独狼个性,变得习惯于卡俄斯的陪伴,变得就算只有丁大点儿的不适、甚至只要他想,就能厚起脸皮耍赖。
而卡俄斯始终以一种沉着的纵容态度应对这些来自雅辛托斯的试探,给予雅辛托斯一种稳定的可靠感。
于是一匹独立了几个世纪的孤狼逐渐软化,变得亲昵黏人起来。
这其实并不容易做到,前前后后花费了卡俄斯上百年。
所以很难形容他偶尔看到雅辛托斯研究告一段落后短暂地在巢穴中闭目安眠,醒来时懒散地揽过云团,半睁半闭着眼拖长调子说些赖床或者支使他干这干那的话时,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就好像被某种轻飘飘的、生长着绒毛的东西填满胸膛,心里被挤得满满当当,偏生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知足,搔得心头微痒。
他不是很能定义这种复杂情绪的来源,即便是雅辛托斯,也很难给他们之间的关系做个定论。
这些温情的、纵容的、沉静的陪伴,是雅辛托斯在此之前从未体验过的,不论是从家人那里,还是阿波罗那里。
某些时刻,他会为此感觉到些微的心悸,但某些时刻,他又会产生一种温和、安逸的联想,恍惚间好像回到几百年前的某个夏季,他和家人坐在星空之下。
吕忒斯王后一如既往地毫不客气地批判着乌纳陛下的决策,阿兰在旁边叭叭叨咕着斯巴达公众食堂有多他妈难吃,而他微笑着坐在桌角一旁,看到不苟言笑的兄长和化出人形的卡俄斯并排而坐,一起被阿兰的絮叨弄得头疼蹙眉。
这种画面太过美满,美满得并不真实,美满得让雅辛托斯的心感到酸胀,鼻梁也跟发酸,总能让他晃神,然后在每次回溯时间的准备工作有所进展时,无法全心全意地享受成功的愉悦。
回到过去,和身边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卡俄斯分别。他所奔赴的那个方向,卡俄斯与他全然陌生。
只要想到这一点,他就会产生前所未有的动摇。
“怎么?重了?”卡俄斯被雅辛托斯的蹙眉弄得有些迷惑,抬起正在按摩的触手,“应该不会?”
百来年都是这么按过来的,他早就驾轻就熟,不存在失手的可能。
雅辛托斯调整了一下表情,用轻松的语气道:“没,就是想着你按摩的技巧这么炉火纯青,要是我在奥林匹克赛场旁边开个按摩室,那么多触手一天下来能赚多少钱?不过想想又觉得照常价收费有点亏,这不得提价……嘶,疼疼疼。”
他捉着肩头的云絮搓揉了一下,嘴里总算漏出几句好话:“我其实是在想……以后看到这些旧伤疤,都记不起怎么痛的,光记得你帮我按摩时的舒服怎么办?”
那他岂不是好不容易弥补了有关斯巴达的遗憾,又得花同样长的时间,去铭记另一种遗憾?
卡俄斯没听出雅辛托斯的未尽之意:“没什么好怎么办的。只要你想,我一直都在。”
黑暗之中,卡俄斯的声音很低,很沉,其实语气并不强烈。
他似乎并不把这当做一句承诺,更像是闲聊间无意中带出的内心想法,或许自己都没注意到这有什么大不了。
紧跟着他就收回触手,自然地聊起惯常的话题:“塔尔塔罗斯说,最近人间似乎遇到丰收年,贡品比较多。你想要什么?”
雅辛托斯过了一会,才动了动身。
他想着,就冲卡俄斯刚刚那句话,好歹他也得迈出尝试的一步,试探一下。
就算下定决心逆转时间,也不代表就得跟卡俄斯就此分离吧?这计划其实很灵活,如果卡俄斯愿意,他们大可以在这里先解决了命运,再一块儿回溯时间,说不定……
说不定,那些美满的画面,他尚有机会看见。
他强制自己在这种充满感性的冲动中维持理智,比如提醒自己不能把话问得太直白,别将备用计划全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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