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刀光剑影,恶战终于止息。
此次共有近叁十名海盗暗中登船,廊道睡满了残肢断首的尸体,还有四名海盗趁乱逃至甲板上,被里德尔带人活擒。
远行号亦是损失惨重,一名士兵身负重伤,叁名船员死亡,轻伤者不计其数。
喷溅在走廊墙壁上的鲜血如暗红色浓墨顺流而下,润入直墙与甲板的缝隙,浅褐色墙上血液凝固干涸,仿若朵朵残破的血花肆意绽放。
尸体横陈,脚下血流汇聚成洼,在烛下反射出惨淡瘆人的光亮。
这长廊,如今已变成一方人间炼狱。
杀人见血,剑落人亡,士兵航行海上,应对不知多少残忍蛮野的海盗,早已见惯眼前血腥的场面,但大部分受惊的船员却久久惊魂未定。
蒂安娜一时悲伤难抑,船员将卡尔的尸体搬走时,她站起来时脚下都是浮的。
士兵和几名未受伤的船员在廊上处理海盗的尸体,炮房里,艾德里安收了剑,一把将蒂安娜托起来,如抱着婴孩让她侧坐在他臂弯上。
他抬手擦去她脸上的鲜血,坚硬的手甲蹭过皮肤,隔着头盔亲吻她的脸庞,“闭上眼,蒂安娜,走廊上很乱。”
青年声音透着忧惧未散的后怕,若他晚来一步,蒂安娜便是下一个卡尔。
他将手绕过她的腰侧,扶着她后背,“闭上眼,看了夜里会做噩梦的。”
蒂安娜没有强撑坚强,她不喜欢血,也做不了勇士,听话地合上眼,揽着艾德里安的脖颈,将脸贴在廊他的头盔上。
卡尔的死状在她脑海中趋之不散,并不多么恐怖,可就是叫她遍体生寒。
生死线上走过一遭,此刻冷静下来,反倒倍感恐惧,匕首刺进两名海盗身体里的感受仿佛仍残留在指尖,她声线有些颤抖,“我害怕,艾德里安。”
她没有叫他大人,又重复了一遍,“我害怕,您如果再来晚一些,我就见不到你了。”
柔弱的身躯贴着他坚硬的盔甲,艾德里安胸腔下的心脏震如擂鼓,隔着盔甲也好似能听见声响。
他何尝不怕,当他看见那一走廊的海盗时,有那一瞬间连心跳都仿佛停止。
他稳稳抱着蒂安娜穿过血腥恶臭浓厚的走廊,“对不起,是我大意,我该早些发现下方的情况……”
蒂安娜知道这罪不该怪在他身上,她收拢手臂,更紧地抱住了他,只道,“下次要来早一些。”
艾德里安抬起头,隔着头盔吻她紧闭的眼眸,唇瓣贴着她的眼皮,他庄重认真,“不会再有下次。”
艾德里安将蒂安娜送回了他的船舱。
他替她擦洗了身体,仔仔细细检查她是否受伤,将她放在他的床榻上,替她穿衣。
他没怎么照顾过人,动作十分笨拙,不知道要让她先抬臂还是先把棉裙套在她脖上。
但蒂安娜并未催促,她配合地抬起双臂,让他把袖子先套上,她现在需要他的陪伴,甚至陷溺他耐心而拙笨的怜惜。
艾德里安抚顺她的裙摆,动作自然地在她面前跪下,替她系胸前领口处的细棉绳。
蒂安娜看着他无比认真的表情,忽然道,“我的母亲从没有像这样替我穿过衣服。”
艾德里安怔里一瞬,抬起眼眸看她,轻声问她,“为什么?”
漆黑的眼眸盛入蒂安娜的面容,她面色平静,唇色有些苍白,烛光在她白皙的面庞上晕开一层模糊的绒光,看起来脆弱得像是一件美丽易碎的玉瓷。
蒂安娜微微摇头,“我不知道。”
她撒谎道,“或许是因为她去世太早了。”
也不知道她远居宫廷的母亲听见这话,会不会被她气晕去过。
艾德里安理抻她的衣领,仰面看着她,“以后我会照顾你。”
就在今天早晨,他还在为她与西蒙欺瞒他而难过,可现在他却觉得这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只要她好好与他在一起。
蒂安娜没像白日那般说些自贬自抑的话,她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说到做到吗?”
艾德里安点头,“说到做到。”
蒂安娜知道,经历今夜之事,无论她此刻说什么,艾德里安都会答应她。
她以他的真心为筹码,在他面前,永远战无不胜。
她道,“无论发生什么吗?即便我做错了事,您也不会反悔吗?”
在问出这句话后,她简直唾弃此时还在算计的自己。
艾德里安握着她的手,将她将手放在他左肩,行骑士授予礼,而后执起她的手背,垂首郑重落下一吻,“我以我的生命起誓。”
蒂安娜抬起搭在他肩上的手,去碰他乌黑的发顶。
“我相信您。”她说。
纤柔的手指落在他有些汗的头发上,插入发间,抚摸他汗热的发根,艾德里安看着她,“我还没洗。”
他这样说,却没有避开,任蒂安娜如同抚摸小狗一般揉乱了他的头发。
(70)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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