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部分人的心中,奴隶若是生了病、受了伤,最多就是去问给牲畜看病的人拿两幅劣质的药品,再多的便是不值当了。
毕竟奴隶算不得人,只是可以衡量的个人财产。那正经找个大夫来看病的钱,远远超出了购买一个贱奴本身的价格,正常买了奴隶做劳动力的人家是不会这样选择的,而对于那些大户人家,死了一个奴隶,甚至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也就是靖南王府的这位刚从蛮地回来的郡主,能做出这样与众不同的事情了。
可眼下这郡主就在一旁看着,好像十分紧张,生怕自己出什么差错的样子。老大夫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早已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领,自知这会不是自己多嘴的时候,也算是尽心地诊治起来。好在这个奴隶虽然全身是伤,命倒是挺硬,没有什么伤及要害的地方。
老大夫一起身,一旁候着的齐烟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怎么样,他又没有事?
回郡主的话,这这位公子受伤虽多,却都避开了要害之处,只是气血两虚,外伤养好之后还要仔细调理身体,才有可能完全恢复健康。
接过老大夫开的两张药方,齐烟足足付了平时三倍的诊金,又让车夫驾车把老大夫送回他自己的家。再回头,却见床上那人尽管眉间已是掩饰不住的疲态,却仍然靠坐在床头,强撑着精神不肯闭上双眼。
在心底叹息了一声,齐烟索性走到那人的床边,轻轻在床沿面对着少年坐下,撩起他垂下来碰到额头伤口的碎发。在齐烟温暖的手指与他肌肤相触的一瞬间,白川却肉眼可见地瑟缩了一下。
原来他这么不喜欢被别人触碰啊。齐烟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收回了手,放缓了语气,试图和这人搭话,这里是靖南王府,我是祁安郡主,不过你也可以叫我齐烟你有名字吗?
靖南王。为大燕固守一方土地,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早在白川还是景国太子时,便听过靖南王的威名,只不过那时与景国交战的并非靖南大将军罢了,不然只怕景国还要败得更快。
他当然有名字,可那已经是一个应该被掩埋进尘土再遗忘,不该被提起的名字了。
奴没有名字,白川垂下眼帘,看起来虽是格外地乖顺,却丝毫不显低贱,如若主人不嫌弃,还请主人为奴赐名。
虽然是我买下了你,但你我也不必以主仆相称。齐烟有些头疼,看着白川顶着师尊的脸,嘴里却喊着自己主人,实在是有些令自己吃不消,我看中的是你的天赋,你会读书写字吗?
自己这也不算是说瞎话,齐烟想。毕竟在不知道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之前,也正是他在斗兽场内所表现出来过人的作战天赋吸引了自己的目光。
主人恕罪,奴并不会读写。
那等你的身体好一些了,我就从读写开始教你,齐烟几乎没有多加思索,就决定下来,今夜时间也晚了,小白你早点休息,我就睡在不远处的正屋,若是有什么事情,叫这院里的下人或是叫我都是可以的。
说话间,齐烟起身朝着门口走去,这会已是走到了门口。双手放在门上正欲去推,齐烟又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来,没有名字的话,不如就叫小白吧。
本想将白川的名字还给他,可临到头来小白却突然进入了自己的脑海,自己鬼使神差地便叫出了口。
齐烟承认,这样在之前可以称得上是大逆不道的叫法,其中有自己一直以来的私心在。可她说这话时却依旧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不敢直视白川的双眼。说罢便匆匆推门走了出去,却还不忘仔仔细细地关好了白川的房门。
房中明亮的灯火已经熄灭,仅余床头的一盏小灯,明明灭灭地跳动着火苗,在一片静谧的夜中散发着温暖的光晕。
白川的面容隐映在火光之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小小的阴影,神情晦暗不明。他一直在仔细观察着齐烟的一举一动,自是没有错过齐烟推门离去之前脸上显而易见心虚的神情表现。
小白若说这是一个巧合,便未免显得太过刻意。可若是这位郡主的意有所指,他又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自己除了一条早该去死的贱命,还有什么值得这位靖南王府里的郡主所在意的。
见惯了人性之中最黑暗的一面,白川早已不相信这世上还存在无缘无故的,无所图的善意。
至少自己这样的人,从来都不配拥有。
仅仅数丈之隔的正屋中,齐烟回到了自己的屋内,只着中衣躺在自己的床上。她对着顶头的天花板伸开自己的五指,看见手腕上四重花的印记已经有三瓣亮起了微微的蓝色荧光,在黑夜中流转而过。
明明就应该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可回想起自己在苓苍宗门前投身跃入镜潭,却好像已经是隔了几辈子的事情。隐隐约约地,齐烟觉得自己似乎缺失了很多记忆,想要用心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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