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灯光昏沉,潮湿的墙根处布满青黑的霉斑,墙壁外缘不时传来哗啦而过的出水声。眼下狭仄的空间内被一道无法明说的味道充斥,难闻得紧。
段明玦蹙起眉,瞥了眼蜷缩在墙角犹如一滩烂泥的青子邦,若不是尚能听到这人口中细呐的哼吟,倒不禁让人疑心他早已气绝。
青子邦手骨折断处因淤血错位高高肿起,一只手怪异地吊在胸前。两条腿动弹不得,一身绸衫因先前疼痛打滚蹭满暗h秽物,下身浸在他自己的排泄物中渍了许久,暗室内这股恶心的味道正是从他身上传来的。
“接水来,替他洗干净,稍后宾客临门,莫要W了其他人的眼。”
这便是青博诚的继承人,段明玦冷冷别开眼。
手下人在里面拾掇起半死不活的青子邦,站在室外的段明玦靠着墙,从枪套里拔出一支新式勃朗宁漫不经心擦拭着。
待这边事情了结,空下来就带青儿去靶场。青儿那双手骨节细腻,初时握枪定是瞄不准的,到时自己要手把手教她。
“吱吱——吱——”
正沉浸想象中的人蓦地身体僵直,一股寒意窜上脊骨,段明玦下意识握紧了枪。
一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毛物吱吱叫唤着,灰不溜秋的毛上还沾着水,毫无畏惧从人脚边跑过,一溜烟钻进了下水道。
“少帅,人收拾好了。”
段明玦握着枪,不动声色点点头,将勃朗宁收回皮套,既而吩咐亲卫将青子邦带去会客厅。
青子邦脱臼的下巴被装了回去,穿着一身旧布袄被带到段明玦面前。桌边这人正在用餐,碧粳米熬的粥,清香扑鼻,一小屉羔羊馅的小笼包,皮薄汁多,还有几只新鲜的茶叶蛋并几碟油条酱小菜。束手站在米远开外的青子邦看着一桌吃食,狠狠咽了下口水。
段明玦头也没抬,自顾拈起一枚茶叶蛋敲了壳,蛋壳很快自修长手指间剥落,露出漂亮的蛋白。就在将要咬上茶叶蛋的瞬间,段明玦忽地停下,转头朝门边的亲卫含笑道,“有几日没见飞虎了,去将它牵来。”
亲卫得令去了,段明玦随即起筷挟了只包子放在碟中,似怕汤汁烫嘴,只用筷子轻轻戳了个洞,并没打算咬下去。
鲜香四溢,熬了一夜的青子邦此刻肚里饥火如焚,脱开许久的下颌骨还在隐隐作痛,更不提再不医治怕是就此残疾的右手。自打生来,青子邦何曾遭过这等磨难,整座杭城谁人不知他是青家药行少东家,哪里会连一顿早饭都只能眼巴巴看着。他这辈子唯二吃过的苦,都拜眼前女人所赐。
青子邦垂着眸,Y冷的恨意在眼底肆虐,若是可以,终有一日他定会亲手杀了她。
“三少爷怎地如此精神不济,莫不是昨夜没休息好?可这也不该啊,三少爷分明……”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段明玦勾着唇叩了叩桌面。
可这轻飘飘一句话却深深戳中了青子邦掩藏的痛处,他怒目圆睁,一双眼死死盯着段明玦,身子却不由自主抖起来。昨夜被喂了药,这人怕不是已经知晓……知晓他……要是被青博诚知道了,那他少东家的身份,地位……还有他娘……
“歇了一夜,三少爷饿了罢。听说你最爱福满楼的早点,这不,我一早就命人将厨子请来了。这羊肉包子确实鲜,汤汁还热乎呢,三少爷要不要尝尝。”
青子邦心中惊魂未定,哪里敢答应,当务之急是想着如何从此处脱身。
“青稚呢,我要见青稚。”
青子邦倒也并非蠢得无可救药,就单凭撞伤少帅这一条罪,他就不可能活着从督军府离开。可若是能见到青稚,他就有活路了。当初那般,青稚都能从对方手里救下他,想必这次也定能放他离开。
段明玦好似并不意外,端过装着羊肉包子的餐碟走到青子邦面前,“吃完包子,我准你见青稚。”
青子邦大喜,“你说话算数。”说罢迫不及待伸手抓起包子,就待他准备咬下时,屋外猛地蹿进来一道迅猛庞大的身影,不由分说将手拿肉包的青子邦扑在了身下。
“啊啊!!!滚开!”
惊恐的惨叫声响起,两只有劲的前爪用力在踏在青子邦穴口,一张血盆大口张开,两排森森巨齿上还挂着涎液……带着腥气的鼻息扑在脸上,青子邦浑身颤缩,腿根一软,一股熟悉的热液从身下淌开。
青子邦竟再次失禁了。
“飞虎!”
趴在青子邦身上扑腾的巨影歇停下来,口中哈着白气朝段明玦颠了过去。
段明玦弯腰摸摸它的头,飞虎立刻后T着地坐了下来,歪头冲着瘫软的青子邦发出几声呜呜低吼。
肋骨几欲被压断的青子邦抱着头失声尖叫,“我要见青稚!”
一双黑色长靴缓缓走近,段明玦居高临下望着有如蝼蚁般的男人,将那只滚满秽物的包子踢到青子邦手边,嗓音冷决。
“三少爷忘了,你的包子还没吃完。”
青子邦只顾哀嚎,“我青家药材生意做满江南,就算你是少帅,没了青家的药供,你们段家在东南也迟早会完。你对我百般凌辱,要是被我爹知道了,只要他一通电话打过去,吴大帅马上就会派兵南下,他不会放过你的。”
段明玦颔首,抚掌笑道,“甚好,三少爷的话不知各位可都听清了?”
青子邦浑身一凛,顺着段明玦的视线望去,只见门外不知何时已站满了杭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不乏素日与他在深红楼饮酒作乐的面孔。现如今熟悉的面孔正交头接耳,对着满地乱滚的青子邦窃窃私语。
“各位悉知,杭城自上请分地起便实乃我段家属地,青家药行当家青博诚,表面心诚,实则包藏祸心,私通吴戚。其子青子邦更甚,数次欲置我于死地,我身为段家少帅,今日替父帅行军法,诸位可有话要说?”
门外先前还鸦雀无声的众人立时热闹起来,吵吵嚷嚷中有一人被推了出来。戴着绅士帽的男人先是朝段明玦作了一揖,“若非少帅明察秋毫之末,此等狼子野心之人岂不是要将我杭城置于万劫不复的险地。”说罢又指着满脸惊慌的青子邦怒斥,“杭城幸得段军庇佑多年,你青家不知恩谢,反倒心存叵测。”
“陈世伯!世伯!世伯救我啊!”
“住口!‘世伯’岂是你这等心术不正之人能唤的。自今日起,我陈家誓与青家断交,自此再无半分交集。”
“世伯!你从前不是这么说的!世伯!”
青子邦趴在地上,试图去拉对方的衣角,被人一脸嫌恶地避开。
一众人纷纷开始表态,悉数将青家痛斥一番,并再三谏言首鼠两端之人定要严惩不贷。昔年与青家交好的,竟无一人站出来说上一句求情的话。
闹剧嘈杂,段明玦听得累了,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点着手指。蹲在一旁的飞虎忽地仰脖长呜起来,接连几声咆哮吓得一群忙着给段明玦出谋献策的人忙不迭后退拱手告辞。
偌大的厅再次安静下来,段明玦捡起桌上剥过壳的茶叶蛋喂了飞虎,托着腮弯唇夸它,“飞虎这般聪明,我带你去给我的乖阙儿做个伴可好。”
既是想到,段明玦起身打了个呼哨,飞虎立刻兴冲冲跟在她身后。
就在段明玦的腿即将迈出门栏时,一身脏W的青子邦不死心扑过来抱住了她的长靴,“别走……我要见青稚……”
飞虎呲着牙目露寒光,准备随时将地上这人撕成碎片。
段明玦俯视着他,缓缓将腿抽开。
“青子邦,你若尚有半分廉耻心,便不该望青稚救你。你敢动那份念头,其心可诛!”
青子邦挣扎着伸手去够段明玦的鞋面,“不……不是的……我对青稚……不是的……你让我见她……”
段明玦眸光幽深,眼底寒意沉沉,“不是?五年前你做下的一切,还需要我来提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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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心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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