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子尓敢胡言,边境要紧,难不成遭了水患的庶民们的性命就不要紧了不成!
若是没了庶民,何来的卫国,何来的边境!
荒谬,文尚大夫难不成连糊涂了不成,卫国可不是因为这些低贱的庶民,是宋室分封我卫国先祖,有了卫君,才有了卫国。
区区贱民,死何足惜!
君舟民水,载舟覆舟,颉屈你这老匹夫,只懂兵戎,安能知晓治国之术?文尚大夫须发皆白,微微颤颤的朝桓珩跪下,泣涕涟涟,还望公子多加思量啊!
诸萦来得刚好,恰恰在这最近要的关头,打断了这场喧闹。
她的攸然现身,让大殿陷入一片寂静,连涕泪四下的文尚大夫都止了止动作。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便是慌忙的下跪行礼。
诸萦站着,也未叫他们起来,在乌压压的一片脑袋中,她走到方才和文尚大夫争辩的人面前。这位颉屈将军身高体壮,面容粗犷,是极为标准的武将模样,神情中也有卫人的尚勇,只可惜,太过悍勇,反而显得有些不够聪慧了。
她慢步轻移,停在这位颉屈将军的面前,眼看着方才气势如虹的悍勇将军,头越来越低,甚至沁出细汗,将内里的衣裳打湿不说,就连大殿光洁的地砖上,因为太过寂静,都能听见汗珠落地的声响,像是敲进人的心底深处。
诸萦漫不经心的嗤笑一声,她的声音中有着居高临下的高傲,就如同方才的颉屈一般,贱民
呵,君说的亦有些道理,只可惜,在吾眼中。
汝,亦为蝼蚁。
区区蝼蚁,死何足惜!
诸萦一字一句,皆说的极慢,甚至有时唇边还泛着清浅笑意,可越是这样,越是令人胆颤。
说到最后一句时,方才还不拿庶民的命当一回事的人,此时浸满汗水的额头,已经深深垂在了地砖上。但他甚至不能求饶,没有人敢在此时触怒神女,哪怕她此时是笑盈盈的模样。
可他们谁都知晓,正如神女所说,他们于天道,于诸萦,都不过是蝼蚁而已
轻言,可死。
第70章
伴随着满室的寂静,还有众人沉重恐惧的心情。
诸萦本意只是给颉屈一个教训,让这些王公贵族,莫要那么轻贱庶民的生死。虽然他们与生俱来高人一等,贵庶分明,但至少有了今日的一遭,也能多两分警醒。
眼下自然是救那些深受洪涝之灾的庶民要紧些,越是耽搁,恐怕死去的人便越多。
她没有再站在颉屈将军的面前,而是慢慢迈步,走了回去,双手展袖,在上首缓缓坐下。而后,抬头望向众人,声音轻缓,却又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起来罢。
刚刚被诸萦注视着的颉屈将军,才如蒙大赦,浑身像是被抽去骨头似的,跟着其余人的动作,慢慢抬起头,回自己原先跪坐的席位。
直至坐定,颉屈将军能轻易握住三四十斤重的青铜戟的手仍有些微颤,只怕日后归家的途中,瞧见自己口中的贱民时,心间亦会想起今日的一遭,也不知届时又是以何等心情看待这些贱民。
诸萦没有铺垫太多,直接了当的道:尔等商议了如此之久,可有了决断?
面对诸萦的问题,方才还你一言我一语,争辩不休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他们各执观点,但若说真正做出决策,却不是他们可以论断的。
在一室的寂静中,桓珩站了出来。
他先对诸萦弯腰一拜,待行完礼起身时,才道:回禀神女,珩欲拨粮救灾,且事出突然,应当仍有百姓为洪灾所困,当遣将士救出围困百姓。
命人修建棚屋,暂且安置灾民。
珩曾阅览往日奏章,若出水患,水患平则疫至。故而需召集医者,囤积药草,为来日起瘟疫做备,以防有人囤积居奇,哄抬粮草药价。
看桓珩有理有据,面目平静的模样,便可知他心中早有应对的章程了,枉费方才这些在那吵吵囔囔,哪怕诸萦不来,今日便是那位颉屈将军嗓门再大,其实也左右不了桓珩的决断。
诸萦听了听,总体缜密,她也挑不出什么错处,甚至连水患过去会有瘟疫都想到了。只可惜他们只知道水患过后常常伴有瘟疫,却未必知晓,为何会有瘟疫。
但是此刻不是慢慢吞吞为桓珩等人进行科普的时候,她想了想,你既有了决断,便自行吩咐下去。
吾不能随意插手人间兴衰,地动洪涝的灾殃也正是如此,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但数日前尔等悉心祭祀,今次吾便插手一二。
说罢,只见诸萦纤细白皙的手轻轻一挥,数只纸鹤落在桓珩的面前。
桓珩望着满地的纸鹤,并不像旁人一样不明所以,他是见过诸萦如何令纸鹤驮着小纸人传信的,大抵能明白诸萦是何意思。
只可惜,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只见诸萦若葱白般莹润的手指托起一只纸鹤,随手往外一抛,纸鹤非但在一瞬间展翅,看起来宛若活了一般,甚至变得足有五六尺长,足有诸萦般高。
看得旁人目光发怔,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们听过许多赞颂神明的祭歌巫词,里面往往记载着神明的神力强大,有掌控河水的河伯,有性情多变、纵情山间的山鬼,甚至一捧清泉,一株花木都可成神,哪怕死于战场上的悲壮将士,都有大司命遣来的鬼神收去他们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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