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些女子死去的原因也很简单,便是被人干脆利索的一刀割了喉咙。
女孩子目光闪了闪,没有问起死因却问起了另外一件事:“那些女孩子生前没有遇到什么事吧!”
林彦听得一愣,待到明白过来女孩子的意思时才恍然回过神来,道:“没有,皆是处子。”
说罢不等女孩子开口,自己便拧起了眉。
原本他同崇言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些女孩子的出身上,商户之女,家族皆是一地商会中人,再加上所知的董家、王家等人的反应,让他们几乎能肯定这些人家定是知道了一些事情。
这当然没有错。
不过,有了女孩子的提醒,倒是突然让他发现了另外一件事。
死去的十三个女子皆是云英未嫁的处子,一般的凶手,便是性情偏执可怕的凶手在挑女子时也只能根据年龄挑选,要知道年龄并不代表什么,若非早已下过一番功夫,又如何能肯定挑中的这十三个女子皆是处子?
况且,对女子是否是处子有要求的,在他经手的案子里多半带了几分“邪气”,多是同邪教之流有关。
既是同邪教之流有关,那发现这些女子的地方当是自己搭建的“祭坛”这等地方,可这些女子却是死在一个寻常的山洞里……
正不解间,面前的女孩子再次开口了:“还有一事……”
什么事?林彦看向女孩子。
女孩子若有所思道:“这些女子被杀的过程前后不超过一个时辰,凶手干脆利落,是个杀人的老手,以安国公听到的声音为准,应当是那一日的午时吧!”
说到这里,女孩子顿了顿,神情复杂似有感触:“我看过一些关于此道的书……”那些书自是上一世江公留下的藏书。
“那一日在黄历上属于诸事皆顺的大吉日,午时是吉日中的大吉时,若这些不是巧合的话……”
那些女子死去的时辰“吉”的有些不像话了。
“杀人还要挑日子……”林彦脸色微变:吉日的吉时杀人……这若不是巧合必然同那等阴邪之术有关了。
林彦想到的事,女孩子自然也想到了。想到九龙岭上那群邪道,女孩子蹙眉:“我同季世子在九龙岭上遇到的事,想来世子已经同少卿提过了,那瑞元观的道士一开始控制旁观的道士为他所用,用的是号称能长生不老的子虚丸。”
虽说什么子虚丸都是子虚乌有的假事,可其中能让那些旁观道士“相信”子虚丸存在的佐证是关于那位先太史令陈让的。
“陈让死后几十年有人曾称在京城看见过年轻时候的陈让,”女孩子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我自是不相信什么陈让长生不老之说的,那所谓的陈让在我看来极有可能是他的后人。”
若是陈让的后人……林彦脸色顿变:陈让和陈先两师兄弟都能搞出九龙岭上那么大排场之事,他们的后人会只是一个普通人么?
旁人信不信他不知道,但以他林彦见惯了大小案子的经验来看:陈让后人是一个普通人的可能性极低。
“其实九龙岭上的事待到事后再来看,与陈让和陈先的干系已然不大了。”姜韶颜说起先前的事,自有了不同的看法,她深吸了一口气,道,“虽然九龙岭上那群道士还在继续做那件事,前朝皇室还在支持维系此事,可他们师兄弟其实早在立下九龙岭上七座道观之后不久就同这件事……割裂开来了。”
史书记载陈让是致仕之后几年死的,以陈让的年纪自是年老自然寿终正寝的,可致仕之后陈让做了什么他们并不知晓。陈先……则比陈让多留下了些东西,留下了九龙岭上的七座道观,可除此之外,陈先自身已经与九龙岭上的七座道观迅速割裂开来了。
“这对师兄弟很快就在史书上无所踪迹了,可我觉得这件事还没有完。”女孩子揉了揉眉心,看向林彦,“那些被杀的女子的家人或许参与了什么事,让他们对此三缄其口,不肯开口,可杀人还要挑日子这件事实在是古怪的厉害。”
林彦垂眸深思。
姜韶颜说罢这些,再次扫了眼那些被杀女子的名单,将它交还给林彦,而后顿了顿,道:“当然,这些只是我的猜测,并非真相。”
“猜测便够了。”林彦揉了揉眉心,起身送女孩子离开,“今日多谢了,姜四小姐,请!”
待到季崇言回到季家别苑时,女孩子已经离开了。
林彦坐在堆满卷宗的书桌后,看向季崇言:“崇言啊,我尽力了。为了叫你见上一面你心心念念的姜四小姐,还特意多留了她一个时辰让她帮忙,可惜,姜四小姐还是在你回来之前走了。”
“无妨,我今日见过姜四小姐了。”提到“姜四小姐”,季崇言的唇角下意识的弯了弯,似是心情不错。
林彦却没有什么兴致同他寒暄,而是将方才同女孩子发现的事情告诉了他。
“……崇言,你说这些事会不会同你们在九龙岭上遇到的事有关?”林彦心中有些忐忑。
“或许如此。”季崇言听到此事的反应却比林彦想的要平淡不少,只略略一顿之后,便将手里两封信推到了林彦面前,“我今日出去除了见过姜四小姐之外,还有两件事。”
林彦看向桌上并排排列的两封信,顿了顿,手伸向了右侧。
“第一件事是杨衍准备告假回江南道了。”季崇言看着右侧的书信说道。
林彦听的嘴角抽动:杨家的后宅都乱成这个样子了,杨衍要还不回来……这祖宅还要不要了?
既然季崇言说了此事,林彦便没有再看右侧的信,手转向左侧。
“第二件事是我们眼下在查的案子,我找到了一个肯开口之人。”季崇言说道。
第四百六十六章 开口之人
这些商户中人反应古怪,偏他们在女儿被杀一案中只是受害的一方,又不能刑讯逼供,当然,刑讯逼供他们也未必肯说。
总之,此事至此便是他们明知事情有古怪,却不肯说。
每一家对女儿的感情自有不同,不过如洛阳王家这样对爱女如此疼惜的,事后也不肯开口,足可见必有天大的阻挠在阻止他们开口说出此事。
这等情况之下,崇言居然能找到人还撬开了那人的口?林彦心中一动,神情惊讶,却本能的开口问道:“是哪家的?他们肯开口合作了?”
季崇言瞥了他一眼,道:“柳家的。”
哦,柳家……林彦下意识的点头,只是头才点到一半便蓦地僵住了:什么?柳家?林彦错愕的看向季崇言。
季崇言伸手,将摆在林彦左侧的那封信拿了起来,慢条斯理的替他拆开信,将信纸摊开,铺在他面前。
“这么多族商户牵扯其中,多数把女儿当做了弃子,选择隐忍,唯有柳家是个例外,我们虽不知晓柳家有没有把女儿当做弃子,可柳家却是全族死在了大火中。”季崇言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道,“柳家必然同那几族有所不同!”
不是柳家愿意开口才会死,就是柳家还有别的东西在身上引来的灭族之仇。
“那些商户不肯开口是不想祖业受挫,是想要全族活命。于柳家而言,族都灭光了,自是没有这样的顾虑了。”季崇言说道, “所以不管当时柳家愿意不愿意开口,现在一把火烧灭了全族,柳家都没有不开口的理由。”
只有身上有什么东西时才会有所顾忌,投鼠忌器,如今的柳家什么东西都没有了……那句老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柳家无所顾忌自然会开口。
只是……林彦皱眉道:“我记得柳家全族惨死大火,无一生还。”
照崇言的说法,柳家当然会开口,可前提是柳家的人还活着。
眼下的柳家都烧成炭了,那要如何开口?
难道用仵作那一套“尸体会开口”的办法么?可仵作的“尸体会开口”是为了探查死因,眼下柳家的死因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柳家身藏的秘密。
“此事之前就是大理寺介入的,我同纪大人找过柳家的族谱了,柳家已无相关亲眷在世。这一辈没有外嫁女,上两辈有过外嫁女,却早已去世,隔了几辈的远亲也根本不知晓此事。”林彦说道。
况且,若凶手便是为了灭口而来,但凡知晓此事的,便是外嫁女也逃不了灭口的下场。
“柳家确实无人活着了。”季崇言闻言当即点头,承认了林彦的话,却顿了顿,又道,“不过秀珠的事让我意识到知晓此事的兴许未必需要柳家的人。”
主子身旁的贴身心腹有时候知道的秘密可比什么隔了两三辈的远亲清楚的多。
“我找到了一个在事发前两年,柳老夫人院中嫁出去的侍婢。”季崇言说道,“那个叫秋月的侍婢在柳老夫人身边多年,一向深得柳老夫人器重。也是直到两年前,柳老夫人年岁大了,不想再耽误秋月,才将秋月嫁给了一个同柳家做过生意的江南富商。那富商前头的夫人死了,鳏居多年,便娶了秋月做续弦。我找人打听了一番秋月嫁人的情形,听闻柳老夫人出了一笔不小的嫁妆,想来秋月在柳老夫人面前必然十分得宠。”
如此得宠的秋月远嫁江南道,嫁给富商不久便有孕在身,一来二去的还未来得及回长安看过一次柳老夫人,柳老夫人便出事了。
“柳老夫人是柳家后宅之主,虽是个和气的,可能将后宅一众媳妇、孙媳拿捏的服服帖帖也绝非寻常女子。”季崇言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轻哂,“这等女子必然是知晓家里事的。”
长安遍地权贵,权贵身边的夫人也有很多种。有的权贵夫人是那等美貌却只消把精力放在吃喝打扮上的,这等夫人多半是个摆在家里的“花瓶”,知道的事情不会多。当然,权贵也不敢让这等夫人知道的多,指不定同闺中密友说漏嘴会坏事的。
而似柳老夫人这等能将后宅十几个媳妇、孙媳妇都安排相处“融洽”的,绝对不会是什么花瓶。
“柳老夫人知晓的事情不会少,其本身也当不是一般女子。”
如此的话,能被不是一般女子的柳老夫人看重的秋月自也不会是寻常的丫鬟。
虽说柳家曾是皇商,在商户中有一等一的牌面,可能叫一个富商甘愿娶一个丫鬟做续弦,这丫鬟必有过人之处。
仆从侍婢中也有不一般之人,如先时那个秀珠,也如眼下这个秋月。
“我不过让人问了问,试探了一番那个秋月,那个秋月便立时回信道要与我见一见。”季崇言说着,手在那封信上敲了敲,道,“秋月应当知晓一些事。”
见到愿意开口的秋月是隔日午时过后的事情了。
她嫁人之后同富商感情和睦,嫁人之后不久便有孕生下一子,有孕在身自不能大动干戈的赶远路,是以那两年一直没有回长安看望柳老夫人,只书信往来。待到生子出月子不久之后,原本秋月同富商准备再次回京,岂料没过多久,秋月又有孕,这一次是个女儿,不过两三年的光景,便儿女双全,这于秋月来说是一件幸事。可柳家却在她怀女儿之时出了事。
“柳家出事的时候,我怀了身孕,相公怕我出什么事,在我出月子前一直瞒着我,所以,待到我知晓柳家之事时已是去年年中的时候了。”
这个名唤秋月的女子相貌清秀,若论长相,在一众富商所娶的美眷里倒是显得很是不起眼,不过其眉眼间的坚毅之色很是少见,一看便是心中自有主意和分寸的灵秀女子。
年中的时候,柳家的案子已经淡下去了,被大理寺列为悬案,一直无所进展。
秋月略略解释了一番自己知晓柳家之事的过程之后,便看向季崇言和林彦开口了:“实不相瞒,我知晓柳家之事后,相公原本准备陪我去一趟长安城,在柳家旧址上祭奠一番的……”
作为一个未出嫁时的得宠丫鬟,受过主子恩典的,这么做是应当的。
可林彦没有漏掉秋月口中的“原本”二字。
“那时我都准备动身了,可临行前再三思量还是没有去。”秋月说道。
也正是因为这个被遣出去的丫鬟两年多也不曾回柳家探望旧主,过后也没有出现祭奠柳家之人,所以,此前大理寺查案官员并未注意到秋月这个人。
凶手……也应当没有注意到。
“柳家出事不久之后,陆续有一些主子门前得宠的旧人回来探望,我大理寺也找了那些人问了话,却皆问不出什么来。”林彦这个大理寺少卿自然对大理寺接手的案子很是了解。
“我觉得我不该回去。”秋月解释自己如此做来的理由,“能一把火灭了柳家全族的必不是一般人,必然是有所计划在做这件事,如此……那人同柳家必然有过旧怨。”
人死不能复生,祭奠是为缅怀旧主,自是应该的。可秋月觉得比起祭奠,找到杀人凶手不让柳家全族白死才更重要。
“寻常同柳家有旧怨或生意上龃龉的,你们大理寺的查案官员定然已经查过了,”秋月不觉得她一个寻常的侍婢出身的女子能比这些擅长探查案子的大理寺官员更为精通此道,“所以我想让柳家惨遭灭门的旧怨必是一般人想不到也不知道的事情。”
“先前,季世子来信于我告诉我小姐原是近些时日才死的,”说起这个来,秋月也有些低落,“我还以为小姐是先柳家之人出的事,却没成想……”
只是虽是忧伤此事,倒是因为柳家小姐的事,让秋月再次回忆了一番柳家小姐失踪的过程。
“那时我虽在江南道,却同几个要好的小姐妹仍有书信往来。小姐出事后,那时老夫人身边的阿云是我一手带起来的,同我说过小姐失踪前后发生的事情。”
柳家小姐的失踪要概括起来也简单,灯会同人一道外出,被人群冲散,一个眨眼的工夫,柳家小姐便不见了。
能这么快让一个富商小姐失踪,必是早做计划的,不会是一般的拐子拐人。
过程没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柳家小姐失踪前后发生过的几件怪事。
“阿云告诉我,小姐出事前门房收到过一封信,”秋月说道,“那信很是古怪,是小姐出事前的几日大早上夹在门缝里的,信上什么字也没有,里头装的是一张什么字都没有的纸。”
这是一封空的不能再空的信,就似是稚童玩闹的玩笑一般。
“可信送到了老夫人面前,老夫人当时没说什么,也说是玩笑,过后阿云却道看到老夫人对着信里的空白信纸看了许久。”秋月说到这里,眉头一拧,“她以为不是老夫人撞邪了就是她撞邪了,借着收拾东西的机会看了好几次,信上却没有一个字。”
秋月是个灵秀的女子,她带起来的阿云自也是。
一开始阿云以为那信上或许是什么人用醋写字那等变戏法一般的手段做的手脚,用火烤便能现出文字来,可并没有,那封信上便是什么都没有。
“信上什么字都没有,信纸材料却挺好的,质地摸索起来很是不错,也香的很,似是那等很是讲究的贵人用的熏了香的纸……”说到这里,秋月忽地顿了一顿,看向季崇言。
林彦听的正是入神,眼见秋月的举动,便也本能的顺着秋月的目光看向季崇言。
独占金枝(美食) 第28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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