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要来这里一次,就像某种仪式。纪念多年以前,将他的人生切割成两半的那一天。
师范附小算是他的母校吧,虽说没能念到毕业,但他还是挺怀念那一段短暂而又模模糊糊的快乐时光。
小孩儿嘛,记忆就跟金鱼似的,上午发生的事儿恨不能放学就忘了,比如说当天的语文作业。
可也总有些自认为挺牛逼的高光时刻,会牢牢地印在脑海里,甚至能伴随一生的时光。
比如某一次期末考试,每一科成绩都是一百分的自己,闪闪发光地站在讲台上,被老师当众表扬得下不来台。还有某一天,几个自认为能看透一切的小子,呼啦啦围过来,大着嗓门喊:“哎项海,告诉你个秘密!那个XXX她喜欢你!”
这些单细胞的小屁孩儿,还就是能把日子过得五颜六色的。
如今学校的操场比当年他离开的时候似乎小了一些,但是更漂亮了。大门这里的管理也更严格了,晚上还有保安值班。
不像十二年前,学生家长什么的进进出出还都挺随便。要不然当时妈妈怎么就能领着舅舅,大模大样地走进来,把他给接走了。
之所以对五月二十五号这个日子记忆犹新,是因为当时他们整个年级都在教学楼前操练队列。烈日下,老师扯着嗓子喊,“同学们,今天已经二十五号了,距离六一运动会只剩一个星期了。看看你们走的队列,有一排是齐的吗?”
“你们几个,瞅谁呢,就说你们呢,还在那闹呢?刚才是谁啊都顺拐了?都站好了!”
现在项海觉得,那些个一丁点儿大的小屁孩儿是挺讨厌的。老师在上面越是发火,下面的同学闹腾得就越欢。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逆反心理。
他还记得当年老师总是说“你们就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其实还真不是。老师的话他们都听进去了,可正是因为听进了耳朵,才叫这些个小屁孩儿疯得更忘我。
隔着学校大门的栅栏,项海望向正对着大门的教学楼门前的一片空地。当时班里的同学就是站在那个地方,排着稀松扭曲的阵型,接受着班主任老师的训话。他甚至还记得在阳光下,老师因为用力过猛而喷出的唾沫星子。
当时他把这个“笑料”告诉了旁边的男生,结果几个人就笑做一团,你捅我一下,我踢你一脚,停都停不下来。现在想想那个场景,简直是太无聊,太...欠揍了。
就在他们几个闹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项海突然看到了出现在班主任身边的妈妈。当时给他吓得一个激灵,甚至在那一瞬间还以为,老师怎么这么快就把家长给找来了?这是什么速度?
不过老师并没计较他们几个捣乱的事,而是跟妈妈到一边聊了一会儿,就把项海叫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让他跟着妈妈走了。他还记得刚才和他互殴的几个男生眼里流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妈妈让他去教室里取书包,还给他介绍身边的那个男人,说是他的舅舅。于是他就很乖地跟那个陌生的男人打了招呼。
妈妈领着他一路回了家,走的就是每天他上学放学的那条路。或许是因为当时还是上课时间,他总觉得那条路走起来跟平时的感觉似乎不太一样。可能是太安静了吧,没有了那些撒得遍地都是,蹦豆一样闹腾的小学生们。
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项海就离开了学校的大门,沿着当年的那条路朝当年的那个目的地走着。这条路比过去拓宽了不少,也更整洁了。路灯下,满是晚饭后出来散步的人们。
如果当时知道这一别就是永远,项海觉得自己肯定会走慢一点儿,至少要和老师告个别,还要跟那几个你一拳我一脚的小伙伴告个别。最后再跟自己作为师范附小的一名小学生的身份,告个别。
当年的那些同学几乎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了,他们应该也早把自己忘了吧。
到了家,妈妈推出来两个早就收拾好的大箱子,说是把他的衣服,书,还有一些玩具都装上了,还说让他再回房间看看,如果有什么想拿的可以装到书包里。
项海不明白,“拿去哪儿?”
妈妈告诉他,“小海,妈妈有点事,必须要离开一阵子,照顾不了你了,你就先去舅舅家,让舅舅和舅妈照顾你。舅舅家还有一个姐姐呢,你们可以一起玩。”
项海觉得这事儿很突然,一时间没办法接受。一个第一次见面的舅舅,怎么好就住到人家里去?妈妈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扔下他不可,不能带着他一起去么?
“那爸爸呢?他还没回来呢。”他觉得要是爸爸回来了,发现他们娘俩都不见了,肯定得着急。
“不是跟你说了吗,爸爸做生意出差去了,可能遇到点儿困难,妈妈就是去找他,去帮帮他。”
“哦。”这么说项海就好理解多了。
可是,一定要去这个舅舅家么?这一去到底要多久?
他又看向妈妈,觉得这事儿也许还有得商量。以前他也不是没自己在家呆过,三天五天的都没问题。可妈妈把脸转过去,不看他。
于是他就只好去了自己的房间,往书包里装了几本漫画书,还有一套还没拆开包装的挺高级的彩色笔,又抓了几包零食,最后把一条备用的红领巾也装上了。
才要拉上书包的拉链,他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的“聚宝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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